“哪里的水泥比较薄?我们必须赶紧到地下去。”
话没问完,地面猛地又是一震,张添一道了一声不好,死死按住了我的双耳。也就是同时,嗡一声,某种尖锐的啸叫从地下爆起,猝不及防之下,我一晕,只觉得鼻子和耳朵里都是一热。
接着,眼前也是一痛,视野之中天旋地转,空气肉眼可见地扭曲、浮动、闪烁,所有我们目光能看到的地方,光亮在扭动,小镇那些建筑全都在扭曲变形。
巨大的裂缝在月台蔓延,撕碎了水泥地表,大半个月台直接轰然塌陷。
这一下来得突然,脚下一空,我整个摔落,骤然失去平衡。撞上一同下落的碎石,我后心一痛,仓促大喊:“张添一!”
混乱之中,一只手在上方猛地抓紧了我的小臂,惯性扯得我们两个人都往下一沉。飘扬的烟尘里我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四面八方的震动和刮磨声还在逼近。
“哪一个?!”
张添一趴在残余形变的月台上低喝问,我胡乱指了一个方向,大喊不管了,就感到整个人被用力一荡,径直甩飞出去。
他也纵身跃下,这次超人也来不及赶过来接住我,只听一声低头,我条件反射抱头蜷缩,就感到周围一凉,整个人顺势滚落进一个地裂空腔之中。
再轻微一声响,张添一也跳进来,把我从地上拉起。
我这才有空用力去揉眼睛,感觉全是灰尘,惊魂未定起身望向四周。
手机的照明灯被打亮,四周的震荡还在持续,头顶不停有灰尘抖落下来,落得我们满身都是,但此时,放眼望去,我整个人都呆住了,似乎听不到任何声响,也感觉不到任何变化。
不知何时,头顶上方,本该是月台的地方,已经完全被一种实质化的黑色压住了。
往日常常有人形容夜晚到来,用得是“夜幕降临”,用幕布来形容变化。
此刻,不是比喻,而是实际意义上的,某种黑色的、凝滞的、黏重的东西,海水一样倒扣在整个上方。确实就像一张无法理解的绒状幕布,把地表上的其他轮廓都消解吞没了。
而在地下,一个又一个球状的空洞,好像巢穴一样密密麻麻的分布着。曲折而狭长的地裂连接其中,如同绳索一样将那些空洞串在一起。我和张添一此时就在其中的一个小小空洞中,人的形体在此处微如尘埃。
而承托起所有球状空洞和地基,使得小镇不至于彻底塌陷的,是某种我十分熟悉的金属光泽。
我顺着那些反射手机照明的光亮一路看去,是无数条榕树的气生根,巨蟒一样穿梭,比小楼之中那不过十几米的树体要庞大无数倍,在地下纵横织成了一道坚韧的巨网。这些球状的空洞就好像是上面附着着的一颗一颗的减震泡沫一样。
“……今天的风暴太大了。”
一个声音说,可能是我,也可能是张添一,此时心神被震慑的我居然恍惚间无法分辨。
只是听着那个声音说:“往常榕树消化不了,就通过分散将冲击力导入到地下。但这此,震荡波已经超出了机构能消解处理的范畴。所以,月台塌了。”
差一点,我看着那些气生根汇集的中心,后怕的冷汗打得背上湿透,心说就差一点,月台如果全塌掉,小楼毁了那就完蛋了。
手机的照明有限,但到处还在隐隐晃动,我还是很快发现: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一部分金属铸成的中空气生根和球状空洞也被摧毁了,我们身处的这一块就几乎开裂成两半,但中心位置还相对完好。
就是在那个位置,先前不停呼唤我的刮磨声,正卡在那里,取代一根断裂大半的气生根,与四周的震荡角力。
正是通过金属气生根中空的管道,那个刮磨声意外地分散到了四面八方,让我无法分辨定位具体位置,才会胡乱指路和张添一落到了一边。
那种类似钩爪一样的声音,是有无数半棕灰半鲜红的肉质树根,从破烂的铁皮中延伸出来,不停在晃动中抓附攀爬。
但一块沉重的水泥台板正砸落下来,死死压在上方,使得整个车体无法动弹。
“118路,公交车。”
张添一恍然道,“原来它到了地下,难怪我在小楼顶部到处看,都没有看到它开到了哪里。”
我身上一冷:“刚才就是这玩意儿阴魂不散又在呼唤我上车?”
我靠,这到底算因祸得福还是倒霉催的。我回忆刚才脱口而出时的心态,完全是中了邪一样相信有什么要来接走我。
只是,在发毛之中,我用力挥了挥手机电筒,就感觉不对。
公交车里也是空的。
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但车里,除了那些失控膨胀的肉质树根之外,其余什么都没有了。
司机老赵、年子青,都不翼而飞。
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那些肉质树根简直是疯了一样,不停地企图拽着车体的破铁皮离开那些金属的气生根。
虽然两个东西都叫榕树,但在我心里,两者大有不同。
月台金属榕树只是一件中空的盔甲、一个承载处理风暴的转化装置,个中充满了人的意志和风格;而山谷里,由海绵爬出湖水聚集而成的榕树,却是一个打着心想事成旗号的坑爹邪门寄生物。
也是因为这个,我对于年子青瞎带东西出去,搞了个冒牌榕树的举动是很不满的。
直到此时,某种相似一下击中了我。
我大概是连着打了几个激灵,才指了指还在挣扎的公交车,问张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