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和山谷是无法供养这样空前膨胀的榕树的。
因此,当我们在八年后苏醒时,看到的是干涸的湖床,腐烂干枯的寄生根,是被完全汲取殆尽无法再生长任何草木的沙石化土壤。
八年后榕树已经死绝了。
只剩最后的榕树子体,是灰色的,退化成了一开始弱小的海绵,就止步在民宿的爬山虎上。
因为只有那里才有最后的水源了。
但民宿之中满溢的是十六年前的湖水,是最初降临无可匹敌的神妃,其中的沙发上,坐着最初引路的导游。
这是致命的陷阱。
实际上,是我亲手将榕树从最后的挣扎中打断,将它仅存的子体硬生生拽了出来,看着它腐烂死去。
榕树从此,只能永远繁茂在栉水母的某一个过去的“八年后”,永远无法抵达未来。
而每一个未来,都是榕树企图寄生游客,引发骚乱,引发游客求生后交织而成的闭环;
是榕树即将萌芽但立刻被栉水母夺走水分打断孵化;
是新的导游带着信赖他的游客们抵达死寂的民宿,自然而然地引诱它仅存的子体出现企图捕食游客,再被新的导游杀死。
这个通过陷阱和许愿在运行的榕树,已经深深扎根,无法回到海绵的状态,无法退回湖中,正同样沉眠于栉水母提供的有求必应的过往美梦之中。
榕树和栉水母的永恒平衡,是栉水母将过去和未来一分为二,以过去作为代价维持下来的。这个平衡,栉水母和榕树都非常需要,谁也不会打破。
而我们,面对盘踞于时间两头各自运行的怪谈,还在心甘情愿地进行思考。
“……栉水母和水母不同,生物学上的栉水母是有大脑的。”
我低声说,为这个自己亲自走到底的“好”结局不寒而栗:
“而这里,栉水母的大脑,来自每一个进入它运行规则之中的游客和导游。也包括你和我。”
何等的绝望可怖和可笑。
——是我为它看清了榕树运行的本质。
栉水母的这个致命陷阱该如何设立,是由我此刻的思考得出的。
就是现在,这一刻,作为【导游】和【神妃】的我告诉了栉水母应该怎么做。
在十六年前的栉水母开始闪烁,忠实地执行我的指令,为我提供我想要的所有线索,为我启发所有灵感的闪现,欣喜而信赖地向我这个新生的宿主许愿。
而我无有不应。
在每一个原本模糊暧昧难以确定的闭环上,我全部实现了它的心愿,见证了每一个节点事件的发生,为它指引了最清晰的道路。
此时,我再次触摸自己无声翕动的嘴唇。
那确实是在说话,但不止是我。是被我污染、被我聚集串联起来的所有人。
作为栉水母此时全力供养支持的那颗大脑,我的口中发出了所有栉水母的祈愿。
因为所有人一刻不停地在絮絮私语,没有停顿的空间,才会变成眼下哒哒的稳定翕动。
那些声音太多了,汇集到了一起,巨大的声音超过了人所能听到的极限,最终变成了某种寂静。
在我眼前,未来开始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