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姜……我?”
“是呀!”季初眸光清亮如月,看得人心折。“两世相迭,术法不熟练,看来又失败了。这次,你连自己都忘了。”
“这可如何是好?”说到此处,季初明亮的眸光略黯。“过几日,陶琯要是追来,你又没恢复,你肯定要跟着他走了。”
“陶琯?”这个名字也不算很陌生,应该听过。阿姜脑中瞬浮个如出世长剑般的身影,眉目冷而不厉,时而有温柔笑意。
“忘记了他,不算坏事。可是你还对他有印象,不算好事。”季初嘀咕着,走到窗边,阳光透过窗纱将身影拉长。“快到夏月了,院子里花也开了,我带你去摘花。”
是些常见的花材,以山茶花为主。院子中央则是株几人合抱般粗的桃花树,深浅胭脂粉缀满枝头,热闹推搡,活泼可爱。
季初攀下最艳的一支,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阿姜跟前。最好的年华,意气风发的少年儿郎,她看着花,看着人,移不开眼。
“这桃花是你我自东海采来,一起种下的。忘了也没关系,我有大把的时光,可以陪你再走一遍。”
桃花枝簪入鬓边,极端妍丽。明媚的阳光,和煦的风,花纷纷从枝头流泻,类似幸福的心念在心中颤动,步伐微动,腰间的玉环轻轻叩响,与丝绦纠缠。
季初低下头,耐心地为她整理。“这玉环是我寻遍东海,找到的最好的玉,我雕了十年才敢将此送与你。我这般喜欢你,甘愿将所有最好的都给你。那你呢?两世相迭,你会如何选择呢?”
袖底盈花,季初将其装入袋中,捧到阿姜手上。“回头给你熏屋子。现下,你陪我练剑。”
青色仙剑飞来,悬在季初身侧,剑光如华,少年人眸光清傲。
阿姜坐在桃花树下,看着不远处季初的一招一式,回转间坦荡如风,桃花吹满头。她会抱着满怀的桃花,等他唤她“阿姜,如何”时,以最充沛的情感以夸耀。
剑式最后,青光映红霞,绚美夺目,足以调动生平最高涨的激动。“阿姜,来!”阿姜向他奔去,桃花撞了两人满头满脸。
“归青剑,你是……”
“阿姜,我是既蒙。”少年的语调高昂,欢喜是高扬的,悲伤也是高扬的。“你与我相识于东海,共平水患。我们约好一起去海底采珍珠,去岛上折桃花。为了突破修为,你开始追溯时光,两世相迭,没想到,却把这些都忘记了。”
桃花在大地上打滚,来人踩在瓦片上,金色长剑悬在身侧。真奇怪,阿姜看到了这人,就想起了他的名字。“陶琯。”
源自长久相伴的熟悉感。
“为了情爱,逃避责任,阿姜,这样的决定,你不悔?”
阿姜回道:“情爱,与责任,难道还有对错之分?”
“并非如此,两者并无高下之分。”陶琯道,“止你曾言,情爱关乎二人,责任关乎天下,不能衡量,即以量来抉择。”
“陶琯,都追到这里了,不累?”归青剑停在既蒙手中,他扬着笑意喊道,“不如下来,和我们一同喝酒呀!”
“我一手栽培她,伴她万载,你却非要祸她图一时之乐。”
万载相伴,阿姜对陶琯的了解,兴许已深入骨髓,他一抬手,剑尚未举,她就能预料到下一步。
于是,铺天盖地的桃花如江流涌向陶琯,波澜万丈,遮天蔽日。隔着花海,阿姜与陶琯最后一眼对视,她对陶琯的执念,永远抱有愧疚。
“你笑什么?”阿姜第无数次拨开既蒙凑到她面前过分灿烂的脸。
“你为了我对抗陶琯,果然我的分量很重。”
这,就满足了?既蒙好心情回应阿姜的疑惑。“你或许已想起来些,陶琯与你相伴万年,你对他的话,很是尊崇。今日你可以为了我向他动手!看来你又多喜欢了我一点。”
逗得阿姜发笑,笑着,她又开始疑惑。“既蒙,我与你,果真有情?”
既蒙不欢喜时,满身都是失落。
“你终究会想起来的。方土之山,曰苍门。有城,名方土城。就是此地。”
“阿姜,你选择追溯时光,是为了追溯无量量劫。世间,也就是方土城的一芥子。而你的神魂记忆中,曾包含了无量量劫的灭与起。”
既蒙道完,就僵在了原地,花不飞,鸟不鸣,一剎,整个时空都停滞了。阿姜只觉,一剎的思绪都神魂深处浮起又沉落。
既蒙已再问。“阿姜,你现在见我,同刚醒来时见我,可有不同?”
她诚实道:“刚醒来,我见你,又陌生又熟悉,现在看你,又熟悉又陌生。”
“两世相迭,你看到我了不曾?”
“有一个人,他很像你。他有归青剑,他会送我玉环。年少轻狂,又爱同你一样,处处思虑缜密。”
“那应该就是我了。梦境是人生的照现,我在想你,所以来找你了。”
阿姜尚未理清思绪,察觉问题所在,更深的情绪将她拖入漩涡,她丢了理智,蹲在地上,委屈哭道:“那我有个很喜欢的人,我找不到他了。”
既蒙拉起她,握着她的肩,转身看向一条路,很普通。“这条路尽头,有个小医馆,医馆中有位连先生,他会治病,也会教书。你去找他。”
追赶时光,在日落之前,阿姜似乎也有这样的记忆,模糊成金色,在看到医馆中人时,有了剪影。
心脏深处,像是有根线,轻轻拉扯下,她捂着胸口,痛得弯下腰。
“看病还是寻人?”来人眉眼染落日余晖,昳丽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