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找你,我是阿姜。”
“我是莲。”浮光掠影,过万水千山。
很久之后,他告诉阿姜,莲,这个名字,其实是位名唤阿姜的姑娘所取,是姑娘的旧名。
莲在治病,她就坐在旁边学习,时而记录一番。莲在教书时,她也坐在旁边,看学生,看夫子。
一日过去,她拉起莲,一同漫步。
“又是治病,又是教书,你在做什么?”
莲弯起嘴角,道:“在,种种子。阿姜姑娘,方土城城民可算众生?”
“是。”
“那我们就要为他们种一颗智慧的种子,长成石头也好,还是花,或者树,而不是,单纯的由内而外的死物。”
两世相迭,想找到的,应该就是如此。至于其他……
既蒙坐在桃花树下等她,仰面接桃花。呼吸间,花簌簌落。“阿姜,你会如何选择?”
“情爱与责任,我选择后者。既蒙,哪怕我有选择,也不会选择你。”杨柳清风,谋定天下事,这样的明月,她仰慕着,却不会选择这样一个与她有着相同底色的另一个自己。
“好。”桃花越落越多,将藏青人影深埋其中。
阿姜搬到了莲旁边,和他一起教书,救人。
“莲先生,对于道,我并不与你秉持同念。你们佛论空、破执,万物皆缘起。而我们道,无极,追寻真我,与天地万物合一,万物皆于我。你教他们破虚妄,究因果,证佛果,那我就教他们明道,归道,成真人。”
见自我,见天地,见众生。
后来,阿姜渐渐发现,由他二人身上剥落而下的情念,成风,成雨,在方土城,这方寸地,生长,消散。
光移影动,瓶插红梅。门前即树下,翠钿露妩花。单衫杏子红,开门采莲去。
转见,小舟横野,红莲压满船。船中人掷莲,岸上人低怨,举莲而至,水中有鸿影。
叶桁见虞章,第一眼如在梦中,第二眼忆起究竟,只是幻术中所经历似走马观花,再不真切。
她是寻虞章找茬来。“你不入幻术?”
“菩提心,破虚妄。”他低头剥莲子,嘴角上扬泄露好心情,转眼已是一碗。续道:“幻术根源,在因果。因果愈深,纠缠愈深,而我刚好,因果浅。”
叶桁咬字莲子,埋怨:“既如此,你为何不早早唤醒我!”
“是我私心,想看看。”虞章剥完莲子,又剥莲心,郑重放入她掌心。“我素来认为,你偏爱的该是那种杨柳清风般的少年意气。”
怎会呢!“你明知……”话到嘴边,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只好咽回。她倚靠小舟,矮下身,花如灯,舟行,如花间游。
阳光刺得人眯眼,叶桁熟练揭过虞章半幅衣袖遮面,松香莲香一齐钻入肺腑。渐渐,从看花,转向看人。朦胧间,身姿如冷峻山水,山水不语。
一片山河中,独属于她,让她如何不心醉,又如何能不感伤?
她点着袖上纹路,稍稍一用力,这片山水为她倾倒,她勾着这片山水,拥抱这片山水。
“虞章……”胸中有蝶颤,异样的情绪充斥,方触得一点,猛然惊醒,叶桁将脸埋在松香衣衫中平复心中波澜。“我……”她又快速将话吞了回去。她竟是对虞章起了情欲!
“亲之,爱之。”
胸口振动透过衣衫,传到叶桁胸中,抑制不住,强压其他一切。
“你莫要说话!”她急急打断。许久,潺潺水声重入耳。
虞章的笑意闷如鼓锤,敲击胸膛。“先放开我,让我起身可好?”
猝不及防,一把推开。小舟吃水一沉,后才翘起。虞章背躺船板,手里拎着扯烂的半幅衣袖,始作俑者拽着另半截,压回他。“你本就是我的,我乐意如何就如何!”
她这样的视死如归,令虞章生起逗弄的心思。“确实如此。我这样无趣、鄙陋之人,叶三公子可愿与我成秦晋之好?”
叶桁仿佛抓住了一片云,柔软,轻易可飘浮,不着陆。“那我这样无理、浅薄之人,虞先生可愿与我结两姓之好?”
擦过泛红的眉眼,虞章觉得心底无一处不在希冀着往后岁月静好,又无一处不在深深叹息。“千金一诺。”
方土城有七日限期,七日一到,外来者如不能离去,就会彻底长留城中。而现下,已过三日。
叶桁与虞章之间隔着一道山水屏风,这道屏风又隐隐约约能看见对方。今日,她已朝另一边看了许久次,那个人也朝这边看了许多回。
“叶先生今日心情不错?”来请教的是一位年岁稍长的妇人,独身而居。她指着书中一句“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问道:“天与地,阴与阳,不是相互对立吗?怎会两者共存?”
叶桁道:“这一句说的是道,孤阴不生,独阳不长,阴阳激荡,形成平衡与和谐之态。天下沉为地,地上浮为天,相生相长。万物不处永恒,不在绝对静止,一切都在变。”
说着,叶桁支起脑袋,弯起嘴角。“这样的循环,像是圆圈。”
送走妇人,叶桁撑起脑袋,看着这个世间,风雨雷雪,草木花树,一如外界。虞章隔着屏风,看她读书,同感这份对万物可爱的喜悦。
翌日,虞章似有所感,抬头时,独居妇人走入,走到叶桁面前,问着与昨日同样的问题。
手中事情停了下来,他看着叶桁,叶桁只是耐心作出与昨日一样的回答,送走妇人。
“笃笃。”幸好,他不曾在叶桁面上看到其他。“你在担心什么?”叶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