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一位蓝衣先生站在外头。长袖卷风,甚有几分修仙人士的飘逸洒脱。岳笙先生面上覆四指宽白布,鼻若悬胆,下一弯唇苍白。
他似乎是察觉到一步之遥的门槛,询问道:“且问,可有导向之物?”不因己悲,不见局促。
虞章自发走去,为之向导。
岳笙弯腰行了一个独有韵味的楚礼,道:“我等医者,本该救病于前,不敢退缩不行。一方有难,楚国义不容辞。岳笙在此,不表楚国,只表医者。”
杜琼颔首,心中称赞。这位岳笙大夫说得恰是合理,何衡咄咄逼人反倒是古州不识好歹。
岳笙侧身,道:“有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便是灾起寻源,自根源处解决问题才是根治的法子。既如此,问一句各位,系铃人为何?”
杜琼老先生道:“古州瘟疫,源起鼠疫。”
“鼠疫因何起?”
不等杜老先生回答,何衡哼道:“岳大夫一医者,兵家的疏导用得真是熟稔。”
“我不敢有私心,且再问这位大夫,我为医者,何有兵谋?”
此言一出,似是坦荡得过分,便是虞章看他一眼也是赞同。这位岳笙身上若是兵家,同叶三公子竟有同门之相。
何衡大夫嗤笑道:“今古州熟人不知,鼠疫源起商家,商家之祸源起他国来客。岳大夫不也是做客商家一段时日,忘得也快。”
岳笙恍若听不出其中奚落意,顺着何衡话道:“他乡来客,身患何疾?其疾究竟如何,可有传染性?”
“可如今,那位商公子已被压入牢狱,便是几位来客也都身首异处,无处可查。”杜老先生思忖道。
“确如此,一切干系,系铃人正好断了。”岳笙微微蹙眉,叹了一声。
复望向虞章方向,道:“闻虞章先生大名,精通岐黄之术,不知先生可有高见?”
虞章眸光自岳笙袖上一晃而过,垂道:“若有化解法,定当求之。”
何衡道:“这倒也是……哎,今日事儿怎的挤一处了!何桑求,你出去看看出了何事?”
何桑求便是杜老先生那位小药童,是何衡大夫家亲侄子,闻此不情不愿地出门询问,片刻即回。
“行馆发令,元嘉公主方才无故咯血,求医为之诊治。”
杜老先生道:“元嘉公主几回皆是由虞大夫接手,此番怕还是劳烦阁下走这一趟。”
虞章应好便去,尚未见得叶桁面,他不敢妄下诊断,若也是病情恶化,说不准与那商家变故关系密切。
洛城拦在门前道:“虞先生,我家公子病中不爱见人,恐有失礼处,先生多见谅。”
虞章颔首不语,推门而入,趁风未入,又阖上。屋里帘幔低垂,晦暗不明,几只烛盏围在榻前,不知朝与暮。
他方靠近,帐后人出语:“慢着,我病中容颜憔悴,不愿见人,更不想见你。”
“望闻问切,若不见,如何能诊断?你……不要胡闹。”
帐中的叶桁闻之轻笑道:“好,那我只见你一个。洛城,你先出去。虞先生是圣人君子,便是信不过我,也要信他。”
洛城觉着自家公子这一言十足纰漏,按捺下无奈,只得应后退出。她眸光隐晦地在虞章身上一转,思量,若是将此人带回落霞天府,不知是否能与伏御先生一较高下?
“你就这般信我?”虞章边道,边上前,直驻步帐外,闻叶桁出言,顿在原地。
“先生曾道,我是兵家权谋人,什么信与不信,端看能与不能罢了。”
“你”
叶桁揉捏手中纱绢,饶有兴致看上面一簇一簇的血点,看一点浓散淡。她病中声音低哑,似是强撑着一口气般,道:“我从不光明磊落,先生需记,正如先生从不违道义。”
虞章算是见识到姑娘家的斤斤计较,一句话翻来覆去只诉与他听。虞章露了些情绪,阖目无言,道:“你何必……”
“解铃还须系铃人。”
满是默然不语。
方桌上搁有一青玉盘,盘中堆放几块梅花香饼,无风相送,薄荷气息散得慢,然在不知不觉间已弥漫整室。
虞章将其嗅了满腔满腹,缓缓吐出。“正如当时小村中一般,总不出叶三公子谋划。”
“那该多没意思,总得措手不及,好好栽个跟头一回。”叶桁笑了几声,气力难免跟不上,靠着软枕继续笑。从枕旁摸出只瓷瓶,手中金蓝色灵力包裹飞递而出。
虞章伸手接过,正要散开灵力查验,叶桁“啧”声,道:“小心些,这可是我送你的大礼。”
金色灵力包裹瓷瓶,将其上封印剥落,一缕血气散在空中,虞章不由变色。“这是……”
叶桁不无恶意地笑道:“系铃人的血吶!本来是没这打算的,后来想到了你,特意让人留了一份。”
“叶桁!”终是按不住怒气,随这一缕血气上浮。叶桁这样说,可见那几个姑娘也是她派人暗杀。
叶桁似是发觉了什么有趣事,透过帐子去看他怒气勃发的面容,愈发觉着好笑:“血中带毒。那几位姑娘本来身受火毒,命不久矣,偏生看我府上几株杜忧草曼妙生资,喜爱不已。冰火克制,竟又多了些时日。我也不知,自己算是行了善事还是误省孽债。”
“杜忧草?”
“多年前家母于异地移栽回来的几株幼苗,寒毒奇姝,颇有趣味。”叶桁停下,掩面低咳几声,续道:“无解。”
“毒在血中,若想解危,必得先解毒。毒入疫病,发生变异,这是拿人命试药!”
“传闻,神农尝百草,解百毒,圣人定不吝效仿先贤,以身相试……可若是圣人你再出事,先前疫病方子定然为之所弃,重新制方,不知又要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