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此时那射入水中的羽箭迸出白色灵光,“砰”一声炸开,水幕遮天。乱跳水珠割开皮肤,直至划出鲜血方罢休。解溪重从水底钻出,去扑了个空。
远处血痕漫开,随着下流河水,一鼓作气往极远处冲去。
一瞬恍惚,解溪重竟是觉着如在梦中,方才与自己谈笑的那么一个人转眼之间便成了那被水推散的一摊鲜血。
破袋张开,七八只与自己手中同样的竹蝴蝶也一股脑往极远处冲去,他一身狼狈却不知该如何。
听闻巨响,山匪也赶了过来,几个寻着下游去寻薛情的尸体,几个压着解溪重回山洞。
待解溪重伤口处理好,风雅裳方走回来。“薛情怎么了?”
解溪重怔怔道:“我没抓住他。”
“别想这么多,薛情身手灵活,或许有一线生机。”
片刻,寻河几人归还,一具湿漉漉的尸体摔在一旁的石板上,带钩本就只扯着一点衣角,一撞之下,滚到旁边。
便是承影瞧着那血肉模糊的半张面也不由皱眉。直至有人恨道:“有人在背后阴我们!一定是这样!”
“薛情他……死了?”
解溪重转面,将山洞里面所有人的脸一一瞧过,似乎是要找着什么,记着什么。不动声色将掌心的竹蝴蝶塞入袖口深处,他又重新将面埋在袖间。
若他当时灵力没有消散,更或者那些人没有追他至此处!
风雅裳张口欲言又止。她下意识拽自己袖子,却发现里面硬邦邦一块。她避开人摸索一番,竟是她先前被搜走的那块八卦镜。
她莫名忆起去河边装水之前,薛情故意撞她的那一下。
那时薛情眸光中笑意浅浅,勾着浅薄的玩闹道:“侠女,我就是故意的!”
杏花吹满头(三)
虽是发大水的季节,田野淹了上万,房屋淹了干百,然中城地处高位,一时半刻淹不得加之远来访亲与大赏之人,落难中竟生出来荒谬的繁华来。
这些日子,青楼红馆生意好了不少,流离失所的姑娘没了家没了前路也只能来此投个依靠。又因着人数众多,容貌一条便极苛。
秦风楼便是其中有名气的一家,地段好,环境雅,想来挂牌子的姑娘自是少不了。一来二去,想了个有趣的主意。每一旬只挑一位姑娘,东边那台子便是姑娘展艺之处,叫好最多者便可挂牌。
这日便是一旬尾,台子边簇了群清秀的姑娘们,干净的衣裳带着久迭箱底的霉味。
曲艺争闹中,甚至还传着个姑娘的低声埋怨:“作践人还出门道了!他们是人,我们就不是了!有什么分别!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办琴艺大赏,嫌弃人死的不够不是!”旁边姑娘连忙捂着她的嘴便笑。
“行啊,那你便不要上台了,留个机会给别人。
“你信啊!你瞧那些人,都是寻到高枝了,我若是能寻个的,何苦帮着别人作践自己。”
姑娘这般道着,眼睛四处流转,琢磨着那位公子像是会养个外室的模样。这些人不是巨贾便是富商,上了年纪,酒色亏空也就上了面,年轻姑娘的傲气实在瞧不上这些。
她掂高脚再瞧,失望而回。忽见那一点帘幕下露出一角灰色长袍,隐约透着半个人影,似乎瑟缩躲在角落里。不起眼极了,她能留意到全是凭了这人露出的半张面,好看极了,眉眼倾城,毫无一丝女子气。被吸引着,她走过去,想看清这人模样,她是否有机会。
待见得了,姑娘心底突一下,希冀莫名碎了干净。这公子模样极其好看,云鬓般长发未挽搭在肩上。见她来,公子眸子里含了丝笑意,仿佛他本该是笑着一般。雅淡笑衬灰衣,恍若即将涣散一般。
姑娘心底迷惘着却又欢喜,听公子道句:“不如归去。”疑惑愈甚。她下意识以余光去看身后喧闹,生怕自己置身梦境。
公子笑意不变,姑娘却觉着这人好似自山一端跑到云那端一般,见着就虚妄。
“姑娘可觉着苦?”等不到姑娘回答,公子不急,又一问:“若是姑娘,如何可解?不得解,又该如何?
姑娘回答一出,只觉着莫名一股冷意打得骨子里发颤,不由倒退几步,正撞上身后人。又不及她致歉,身上已披了件素白长袍。
她只瞧得见张笑脸娃娃面具,遮了整张面,后知后觉才嗅得一点子清冽淡香。
“他们是人,我们就不是了,有什么分别……这话可是你说的。”
开口竟是个略带稚气的女声。姑娘瞧不见这人的面,心底下意识要反驳。
“不是我,旁人说的。”
“你莫怕,我什么都知道。我也知道这人疯疯癫癫要做些什么。”
这人走到公子面前,仿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瞧着公子未变面色,啧啧称奇。
她那秀气十足的手仿有一股劲力,轻易将公子推到一旁坐下,公子不明所以,却见她变戏法般掏出一双鞋,往他袜上套。
“你这人生得这般好看,怎的又这般迷糊?我今日是看在你这相貌份上,破例一回,来日可不要忘记报答我。”
明明隔着一张面具,明明这人只低头漫不经心说道,公子却活生满面薄红,教人愈生调戏的心思。
女子抬头,隔着面具朝他极快眨了下右眼,摆明一个有意的孩子玩闹。
边以干净帕子擦手,边将公子神情尽收眼底,复从袖间取出一柄男子所用制式的乌木长簪。手中翻指,挽出发髻,发簪横插为结尾。
公子一时不知该如何,怔怔看她。她干脆屈指弹了下公子额头,略笑意的声音稚气得仿若明晃晃的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