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子”李威龙撇开陈东实的手,将他从王肖财身上拉开,“别这样我们跟他们不一样,就算他该死,也该按法律来。”
陈东实悻悻然松开双手,站直到一边,不知是刚才太过激动还是怎样,他有些晕眩,起身时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在地上。
“你怎么了?”李威龙伸手将他扶住,任由他匍匐在自己肩头,得以片刻倚靠。王肖财狼狈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不知为何,咳了两声,罕见地没有还手。
膝盖处的血越流越多。
李威龙余光一扫,大概明白为何王肖财突然瘪气。恐怕王肖财此刻也不大好受,吃了曹队的枪子儿,也挂了彩,跟自己和陈东实一样,就剩一副糟烂躯壳。
“我说认真的,王肖财。”李威龙还是没有放弃游说,试图唤醒他的良知,如果他有的话。
“我知道你恨透了我,我也恨透了你。只是你有没想过,我为什么要这么坚持不懈地抓你?你自诩爱财如命,就连你的名字里都带着个财字。你杀人放火、走私卖毒,坏事做尽,可是我却听说,你从来不碰那些东西,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老王,你拿陈东实打压我,以为吃透了我的过去,其实我也吃透了你,我远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
见王肖财不语,李威龙缓缓上前,语气微弱,却字字珠玑:“是人都有软肋。一个人心里有了牵挂,就一定会有弱点。你明白这点,所以用陈东实做武器,刺我、伤我,可我却从来没想过用你在意的人或事去捅你、刺你,因为我知道,你仅剩不多的良心,全都留给了她。”
月光下的王肖财乍然抬头,瞳孔中闪过一丝错愕,似被戳中了痛处。但很快,那抹惊慌转瞬而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如从前的市侩与狡黠。
“你懂个屁!”王肖财不忍咒骂,神色戏谑,抬手示意旁人先行回避。
待底下人一一散尽,他方开口,冷冰冰道:“你一个没爹没妈、孤儿院长大的货色,你懂什么?”
“那你有没有想过,在你进去的这么多年里,是谁在照顾她?”
王肖财面色一凝,像是被摁下了暂停键一样,定格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四年前,你进大牢,留了笔钱给你二舅,叮嘱他好好照顾好你那年过八旬的老母亲。”李威龙双手背后,明明被绑住的是自己,却好像能看见一条无形的绳索,也在绑着王肖财。
“可你知不知道,你那不靠谱的舅舅嗜赌如命,早就拿着你赡养老母的钱,吃喝嫖赌,淫玩挥霍,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你又在编什么乱七八——”
“如果你觉得我在编的话,”李威龙目光锐利,似能凿穿万物,“你现在就可以打个电话回去,号码你恐怕记得比我还要清楚。这么多年,你东躲西藏,就连出狱后,害怕牵连,都不敢给老家打一个电话。你黑白通吃,走毒卖毒,却从来不碰毒品,如果我没猜错,也是你那位老母亲对你的叮嘱吧”
“你少特么的自以为很了解我!”王肖财顿时急了,抄起钢棍就要下手,“我告诉你,死瘸子,我今天不弄死你我特么就不是人!”
“你不怕你妈活生生饿死就尽管动手!”李威龙迎头相对,毫不畏惧与他四目对峙,“你以为这么多年是谁在替你照顾她,她每个月六七百的药钱是谁替她出的?又是谁隔三差五逢年过节上门去给她送油送面?哦,对不起,我忘了,正是你一直以来都看不起的警察,正是你从来就嗤之以鼻、甚至恨之入骨的人民警察!”
“是我们,也是我。”李威龙看他的眼睛,语气霍然松弛,“悬崖勒马,浪子回头,你现在还来得及。”
“哼”
王肖财退回到暗处,不见此人,只闻此声。他笑了两声,像是自嘲,也像是在笑别人,屋子里的气氛变得莫名吊诡。
“悬崖勒马?”他慢慢扬起脸,露出标志性的不屑表情,半边残耳如天边月,此刻不谋而合地重叠到了一起。
“谁是马?哪里是悬崖?”他看向四处,痴痴地问,“李警官,你告诉我,哪里是悬崖?”
“像我们这种穷人家的孩子,活在世上的每一天,难道不都是悬崖?我们从生下来的那一天,就已经在悬崖边了再怎么走,都像在崖边散步,稍不留意,就小命不保,粉身碎骨”
“”
“你不要以为靠你几句狗屁大道理就能挽救一个人,”王肖财目光冷血,宛如一条巨蟒,恨意暗自涌动,“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高高在上的救世主,故事讲得不错,我好感动哦,只是这个时候,你说这些是想干什么?想让我对你感恩戴德、对你哭求忏悔?还是奢求你高抬贵手,少判我几年,好让我回去再给她老人家再尽几年孝?”
“李威龙,你省省吧!”
他啐出一口唾沫,吐在李威龙脸上。
“天杀的贱命。你没得选,我也没有。”
“你简直无药可救。”李威龙彻底放弃,明白眼前人已入绝地,再难回头。
“无药可救的是你!”王肖财狠狠揪住他的头发,将李威龙的脸摁倒在桌上,“无药可救的是你们这群警察,阴魂不散、异想天开,以为凭借你们一己之力,这个世界就能扫除黑暗,走向光明?”
“还是少看点电影吧!”
他拍了拍身下人的脸,又抬起头,剜向旁边拳头紧拧的陈东实。门口适时飘进一道影子,压着声说:“有动静了,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