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肖财像是预料之中一般,一脸解脱地放开身下的李威龙。他走到窗边,隔着窗户机警地瞄了几眼,确定周围没有异动后,快速走出了屋子。
还没等李威龙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跟前压进四五个黑脸黄毛。众人将自己和陈东实推攘着押向门口一辆面包车里。车由王肖财亲自驾驶,其余人上了其他车。两人就这么被五花大绑地禁锢在后排车座上,车头前是一片茂密松林。
李威龙这才有功夫去看屋子外的环境,陈东实说得没错,从石桩上的数字标和公路指示牌判断,这应该是通往鄂尔浑高速的国道关口。依老曹的性子,他一定早在四周关键通行点埋下天罗地网,这种时候,王肖财要另改小道,潜逃他地,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他为什么有把握自己一个人带着两个人质跑路?何况他还受了伤,让小弟坐其他车,这万一要出事,其余人也不一定跟得上。李威龙思来想去,都参不透王肖财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但很快,思考有了线索。在途经一个双岔路口时,王肖财和其余人选择了分道而行。这也不难猜,曹建德猛追其后,他们自然要分散行动,撇开警察的注意力,把曹建德往其他地方带。可是王肖财自己一个人,要带着他和陈东实去哪里呢?
李威龙定定然看向一旁缩头发呆的陈东实,看着窗外风景,飞速倒退,车子光速般穿梭在一望无垠的宽阔荒原上,月夜下的乌兰巴托,犹如一颗渺小的宝石,相隔数十里,仍璀璨如北斗。
公路两旁黄石林立,这是外蒙最常见的自然景观,戈壁、黄沙,和三三两两的草皮,以及孤独游荡的牦牛野兔。李威龙收回目光,灵光一迸,猝然意识到什么,难以置信地看向驾驶座上的王肖财,露出一脸不可思议。
“怎么?怕了?”前头人握紧方向盘,车子越开越快,越来越快,像是要起飞一样。
“这不是去鄂尔浑的路”李威龙看了陈东实一眼,摁住心口,失魂落魄,“这是通往地狱的路。”
“你怎么了,威龙?”
旁边的陈东实看着不大对劲,象征性地握了握他的手。
只见李威龙一脸冷汗如瀑,死抓着警服一角,一小会的功夫,汗水打湿了头发,七歪八倒黏在眉头,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李威龙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他才是要和我们同归于尽”
陈东实脑袋“嗡”一声炸开,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前头的王肖财一阵浪笑。
“算你聪明,李威龙。”车头镜里的眼,绿幽幽闪着光,不带一丝温度。
“打从上了这辆车起,我就没打算活。也没打算让你们活。”
车速飙至120码往上,轮胎飞转在公路上,摩擦出刺耳的嘈杂。车窗两旁的风景几近虚影,整个车身如同没入一片虚空的梦境,漫无边际地冲刺着。
“你疯了吗?!”陈东实骤而暴怒,起身就要去夺方向盘,“再这么开下去我们都会死的!”
“我就是要你们死!”王肖财一把将人推开,身体护住方向盘和油门,笑意癫狂,“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了,你害怕了吗?这才哪到哪儿,与其你们有这力气和我撕扯,倒不如想想自己的临终遗言吧!”
“你快停下!”陈东实还不罢手,使劲扯住他衣角,无奈他手脚被绑了死结,完全使不上力,情急之下,他只好张口,疯狗似的咬在王肖财肩头,激得他发出一声痛嚎。
“陈东实我□□祖宗!”
男人勃然狂怒,向后抬脚将陈东实踹回座椅靠背。这一脚用力之大,直接将他的伤口扯出一条血口。鲜血和肉块跟西米露似的,咕噜噜地往外涌,陈东实浑身一挺,瞬时痛晕了过去。
“东子!”李威龙面色一白,看着陈东实下腹止不住的鲜血,忙用身子替他摁住。
“王肖财你到底想怎么样?!”他腾出只手,痛苦地捶打着前座靠背,为自己的无能而挣扎。上车前,王肖财用铁链将自己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个死透,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再难脱身。
“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王肖财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你越是动弹,链子只会越收越紧,你要不想我再踹上他一脚,就给我乖乖闭嘴!”
李威龙收住鼻涕,后槽牙绷得咯吱作响。现下他心中再是不服,也不得不忍,他只得绷紧身子,蜷缩在陈东实身旁,努力替他止血。
车子驶下国道,七弯八绕,最后拐进一片赤地悬崖。李威龙扒窗一望,莫名熟稔。不知是天意弄人,还是心理作祟,这里的景致竟和四年前西伯利亚那片泻湖别无二致,唯一的不同,是没有雪,唯剩无尽的狂风、沙地,和一湾在风中仍旧宁静袅娜的水域,像是在故地重游。
漫天黄沙使人睁不开眼,李威龙被王肖财押着,连拖带拽弄下了车。陈东实失去倚靠,半截身子就这么仰在车门外,唇角还挂着血渍,没有半点声息。
“李威龙,这次你拿什么跟我斗?”
王肖财抬手一推,像滚皮球似的把他推进一个一米半深的土坑里,李威龙啃了一嘴的泥,大风吹得他睁不开眼,耳边只剩呜呜咆叫的风声。
“四年前四年前连老天都在帮你。我用火烧、用水淹、用刀捅,居然都搞不死你”男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忽近忽远,“可是谁又能想到,转了这么大一圈,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最后最后你还是栽在了我手里?”
砌在自己身上的土越来越多,越来越重,李威龙想要起身,却感觉身负千斤。砂砾略带黏湿,应该刚下过雨不久,以至于原本并不算重的泥巴此刻堆在身上,像胶水似的,建起一座无坚不摧的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