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地一声,他猛地一抖,瞬间从迷怔的世界里苏醒。脸上的泪还在,他有些迟钝,躺在床上回味了四五秒,才慢慢坐起身子,去寻床头柜上的抽纸。
窗外阴雨连绵,数日以来,湿冷难耐。陈东实在看天气预报时就想,这并非启程的最好时机——没错,他早已打点着一切,就等律师回函,处理完徐丽留给自己的遗产,陈东实就计划带着童童,回辽宁老家葫芦岛去盖房。
门前的客厅里,杂乱堆放着打包到一半的生活用品。陈东实想起刚来乌兰巴托时,穷得连毛都没有,只有一个十斤重的老式蛇皮袋,里头八斤都是衣服被褥,自己的生活被压缩到仅限于维续基础的温饱。
没想到混了十来年,杂七杂八的琐物也能塞满好几个纸皮大箱。还剩下些尾巴没来得及整理,陈东实打算挑个晴好的天,慢慢收纳,最后再去找房东谈退租的事。
盘算间,手旁电话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陈东实半回过神,想起自己为什么而醒的,忙收了收心绪,埋头去看手机。
十七个未接来电,不是老曹就是李倩,陈东实心下一堵,预感不妙,赶紧拨了回去。
忙电不接。
陈东实又打,又是忙电。
他转手打给李倩,还是忙电。
这一刻,陈东实有些慌了,眼皮没来由地跳个不停,如同窗外的雨一样,噼里啪啦,错珠滚盘。
坐等了一会,还是没能联系上他们,陈东实待不住了,起身拿上钥匙出门。现在这个点儿正是午休时间,按理说不应该联系不上人才对,而既然联系不上,又干嘛给自己打十多个电话?打了又找不见人,这里头一定有事!
陈东实一骨碌钻进车厢里,出来时太过忙乱,他忘了带伞。正当他手忙脚乱擦拭着身上的水时,心底飘过一个影影绰绰的念头——为什么不试着打打他的电话?
“你知道的,你要真想打,一定找得到他的号码。”心里的一个声音说。
“不不不,我不想。”另一个声音在狡辩,“我早把他电话删了。”
“电话本的数据可以删除,那心里呢?”声音有些得意,更暗含几分挖苦。
坐在驾驶座上的陈东实微微苦笑,想也没想,将手机跟烫手山芋似的扔回到驾驶台上,起手发动汽车。
“——他们人呢?”
到警局后是半小时的事,陈东实进门直奔二楼经侦科,见到一屋子闹哄哄的,所有人都像是铁锅上的蚂蚁,所有人都在忙着,没一个顾得上搭理自己。
“同志”苦于无门的陈东实只好随手在走廊上拉住一个,焦急地问:“你们曹队呢?”
“出勤了,”那人显然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迷迷怔怔地说:“接到通电话就跑了,像是有什么急事,说是医院那边出事了。”
“医院?!”
陈东实脑袋“嗡”地一声,似坠入渊底。
恰在此时,兜里手机又响了起来,陈东实飞快抓起,走到一边,还没等他开口,另一头的女孩便直接哭出了声。
“东叔,出事了”李倩鲜少的崩溃,听得陈东实心里愈发地毛。
“到底咋得了?”他抚了抚额头,不安感如潮水般涌上心间。
“师父师父不见了”李倩哭个不停,“中午我让人送饭,说是病房已经空了。问了护士台也查了监控,只知道他一个人打车去了陵园。然后就再也没消息了,手机也关机了,东叔你说他一个腿脚不方便的人能跑到哪儿去呢?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呀”
“陵园”陈东实抬手扶住一旁的消防栓,神思错乱,“我是在陵园见过他,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在那儿我同他一起给徐丽上了个坟,说了会子话,我就走了”
“什什么?”对面一时愣住,“什么叫你就走了?”
“这事怪我,”陈东实懊悔万分,颤着声说:“我们我们且算是吵了一架,闹得不欢而散,我心里紧着孩子,着急回去给她送药,就把他”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就把他一个人扔在了那里”
李倩瞬时沉默。
“都怪我,都怪我,怪我呀!”陈东实急得跳脚,却也明白,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慌乱道:“那老曹呢?是不是也知道了,所以着现在忙着去找他了?”
“你先来医院吧。我们见面聊。”
陈东实挂了电话直奔停车场,心中着急,也有些埋怨。好端端的,不在医院安心养病,瞎跑个什么劲?!不是去马德文家的别墅,就是去徐丽的陵园,难道就仗着自己快要出院了,真当自己是铁人了?
男人气得捶胸顿足,等红绿灯时一个劲地猛拍方向盘。老实人被逼急一样会暴躁,何况还是李威龙出了事。陈东实心里又气又难受,气的的自己,难受是为他,这一天天的,就没让他真正省心过!
破烂小四轮飞似的扎进隧道,周身一下陷入黑暗。陈东实打亮车前大灯,快速穿梭在马路间,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嘟嘟”两声,提示有短信收入,还是条彩信。
只当是什么垃圾信息,陈东实敷衍地抓起,点了打开,等加载的功夫,左车道一人临时加塞,汽笛声摁个没完,搞得陈东实更加心烦。
“没长眼睛啊?!”那人先发制人,抻出颗脑袋张嘴就骂,“神经病,眼瞎就别出来开车!”
陈东实无意同他争吵,转着方向盘拐到另一条路上,直至将车停稳,才分出心力去看那条彩信。
岂知他吓得差点没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