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倒在地,声嘶力竭地一遍遍喊着,泛滥的泪水在脸上结起一层白霜。
皇上长叹了口气,终于闭上眼,挥了挥手。
御林卫松开了包围。阿柒却没有动,固执地拉着她的衣袖。
「快走!」毓儿狠狠推了他一把。
犹疑片刻后,阿柒转头纵身一跃,跳上了屋檐,消失在了漫天大雪中。
姜太尉在宫中私蓄暗卫,罪同谋反。
阿湛在年幼时告诉我的第一个秘密,终于在这一天让他失去了一切。
废后和废太子的诏书在同一天下达,母子二人囚于宫中禁苑,毓儿也被褫夺公主封号,软禁在驸马府中。
姜太尉并没有被赐死,只是流放,那是皇上留给姜家最后的体面。
这年的上元节,没有灯会。
姜家倒了,家仇得报,可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阿衍倒是心情不错,托崔皓送了一盏兔子灯给我,宫里的手艺,漂亮得找不出一点瑕疵。
可是,我却更喜欢他十四岁那年亲手给我扎的那只丑兔子。
皇上喝醉了,他像当年的崔皓一样拉着我的手,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缈缈,我不是故意要害死樾儿的,我也不想让你和你哥哥死……」
「可是我真的没办法,没办法……」
是吗?没办法?
我好笑地看着他,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哭着睡着了。
我艰难地抽出被他攥得通红的手,走到殿外,坐在冰冷的台阶上。
我抱着胳膊,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见和小时候一样圆的月亮。
想起好多年前,娘一手搂着我,一手搂着哥哥,在院子里给我们讲嫦娥的故事。
哥哥听了一会儿就走神了,趴到草地上去捉蛐蛐。
我一个人躺在娘的腿上,她看我的眼神,比天上的月亮还要温柔。
所以娘啊,当年把我送上囚车的时候。
你也是真的没办法,对吗?
15
开春了,满园的花开得好像忘记了冬天发生的一切。
太子已经废了三个月,皇上却没有立新的。
姜太尉推脱病重,迟迟没有出发去柳州。
一向沉稳的崔皓有点坐不住了,几次旁敲侧击地提起,皇上却都顾左右而言他。
是啊,年长的皇子不止阿衍一个,但与皇上有心结的,却只有他。
没有人比皇上更清楚,年幼时结下的仇怨有多么折磨,爱恨交织的纠缠会让人疯狂。
六月里,暑气蒸得人发晕,姜太尉的病还没有好,皇上却抱恙了。
阿衍终于不再装憨卖傻,他和三皇子、四皇子一样,常来乾阳殿侍疾。
只是他的演技再怎样精湛,到底也比不上两个弟弟那般情真意切。
「父皇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送他出去的时候,他扯住了我的袖子,沉着脸,眼底晦暗不明。
我眨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摇了摇头。
他松了口气,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三天后,护好自己。」
大热天,这一句话让我从头顶凉到了脚心,我刚想追问,他却已经匆匆离开了。
郁积了半个月的闷热,终于在第三天的午后化作了滚滚雷鸣。
闷雷声中,隐隐传来刀兵喊杀。
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进来通报,说姜太尉带着禁军向宫里杀过来了。
皇上半闭着眼躺在摇椅上,只是挥了挥手,平静得好像早有预料。
「放心,朕早安排了御林卫,他们进不了玄武门。」
我不知道他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安慰他自己。
一炷香后,喊杀声夹杂着宫人的哭叫越来越近,他的脸色终于变了。
「崔皓!崔皓!给朕把崔皓叫过来!」
他从摇椅上猛地站起身,烦躁地向前踏步走去,打开门的瞬间,一道雪亮的闪电破空而下。
门外的台阶上七零八落地躺满了宫女太监的尸体,崔皓提着剑立于门外,如同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