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习左道:“我倒不知道长安城还有什么高人,法术在卫某之上。”
郭管事道:“是个远道而来的高人,鄞王妃介绍给我家夫人。这位高人同卫道人确有几分不同,分文不取,也不用符咒,不设坛场。自在来,施完方子,自在走了。”
卫习左脸上一臊,“他的方子有用?”
郭管事道:“夫人自去年秋末用上,宿疾确有好转,睡得安神多了。”
卫习左道:“是个什么方子?”
郭管事道:“卫道人不是外人,我也不避讳告给你。那方子不算正经方子,就是一味香。”
卫习左道:“一味香?”
郭管事却不肯再多说了。
卫习左满心想知道究竟是个什么高人、方子,居然断了自己的财路。念头几转,卫习左一边随郭管事离开,一边伺机看周围,到人多的地方,忽地腾至空中。刚巧一阵风吹过,吹得他袍摆猎猎作响,地上众人见状,大呼仙人驾到。
卫习左没着急下地,空手掐诀,做出对付邪祟的架势,眼见围观的人逐渐多起来,直到国公夫人闻声赶来,这才徐徐落到地面,向国公夫人悠然施了个礼。
展露过飞天这一招,卫习左重新赢回尊崇。不过现下,他不止想要钱,还想知道那味神奇的香究竟是什么。
听卫习左问香,国公夫人亲自引卫习左入佛堂。国公府佛堂建得堪比正经佛寺,有大殿、塑像,气势恢宏。夫人领他去的却是佛堂后院,一处简单明了的静室,还没踏进室内,卫习左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此香名为神土香,采大地之灵气,闻之可安神助眠。”国公夫人道,“自从用上这神土香,只要是睡不着,无论多晚,我都来此参禅打坐,闻上神土香,心里也不乱了,坐着都能睡着。”
卫习左在阶下停步,道:“夫人寝室,卫某就不进去了。”
卢国夫人年近六十,长得慈眉善目,见卫习左顿足,也跟着停下来,叹了声气,道:“眼下我只愁一桩事,满长安城诸多坊市,竟无一处能买到神土香。那高人云游四方,施予的香料不多,我差人拿这香去问过太医,都说不出是什么东西做的。”
担心用完没有余留,却又在无人静室空点,完全是浪费珍宝,心知这是显贵人家的积习,卫习左没有多话。尽管很想继续打听神土香的来历,最好能弄一些,又想到白鸮下落未明,不敢再耽搁,领了“除祟”的赏钱,作别卢国夫人,转往靖善坊去。
9、
辅兴坊东南角有座金仙观,是阿藏从前最喜欢来的地方,盖因此观依山傍水,灵气充盈,适合静心修炼,不少灵兽在此跃升进境。
今日,阿藏没能在此找见旧友,正打算悄悄离开,不防在藏经阁西侧,遇到另一位故人。
一匹灰棕色的公狼自柏树下现身,硕大的狼形,与金仙观格格不入。
赤狐瞬间弓起身子,不是迎战,而是准备逃跑。
“好久不见,”熟悉的声音从那灰狼口中吐出,“可还记得我?”
“棕五。”知道他是棕五,阿藏并未放下警惕,狐爪不着痕迹地后退。
“别急着跑。”棕五识破她的企图,“我不会伤你,若你不信,不近你身便是。”
“为何你会在这?”
“职责在身。”
阿藏想起上次在天山见到他的情形,道:“你来金仙观抢粮?”
棕五发出一声轻笑,“不提我,只说你。长安不太平,不适合狐貍待。回纥人占下西州,需要休养生息,境内暂时安全。既然狐貍在天山有朋友,还是去西州避祸为上。”
阿藏想了想,“为何同我说这些?”
“在大漠,你替我向孟极求情,我欠你。”
“我记得你说,人类才讲恩情,兽类不讲。”
“过去不讲,往后须学着讲。”棕五道,“你在城内四处走动,所去都是道观、佛寺,在找什么?”
“跟你无关。”
“若不是我,你早落入其他凶兽之口。”
阿藏没接话,当即明白为何城中灵兽大量失踪。狼族从西州来到长安,若不是为了抢粮,必定另有所图。可听棕五的意思,不像会轻易透露真实动机的样子,遂道:“我有位朋友,一只上古白鸮,她不见了,其实我这趟出来是找她,你说城里有其他凶兽,能否请你帮我问问她的下落?”
棕五道:“你从皇城西来金仙观,我护了你一路。欠下的恩情已经还完,至于你的朋友,我管不了。”
阿藏噎了片刻,很快又道:“不对,你还欠一次。”
“哦?”
“在天山,你们狼族围攻孟极,还杀害了土蝼,乌娘子赶到,放了你们一马。”
“听闻乌娘子已在数日前遇刺身亡。杀她的,是个人类。”
阿藏默了默,“人类有可能杀死狼族吗?”
“绝无可能。”
“人类连狼族都杀不死,遑论龙族?有一天,蚍蜉能撼动大树,你再来同我说这传闻。”
棕五笑了。“好,棕五欠乌娘子一个人情。”
“乌娘子最重情义,白鸮是她的朋友,用你欠她的人情,换白鸮下落,公平。”
棕五沉默。
这时,金仙观钟声忽响,阿藏循声望去,只见一抹淡淡的金色自大钟上空升起,转瞬跃进云层。
“我答应你的条件。”棕五突然道,“t不过眼下,你得离开。”
阿藏心下涌出不少疑问,按下未表。在血统纯正的上古神兽面前,她一个全凭自身努力修成的低等狐魅,只有听话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