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脂沉默,脑袋飞快转动起来。此时,她正陪身边的龙族少年守城。起先,她只身被擒,心里唯一想着的便是如何逃走。一个时辰过去,她改变了想法。
她从龙族少年口中套出不少有用的消息。他自称螭,师父取的名字。尽管他谨守师父的命令,不曾向窃脂透露关键信息,根据他的只言片语,窃脂知道他有兄弟姐妹,邪神现世后,他们龙族一起,受师命镇守四方。如今在长安城蛰伏的,不止他一个。若叫窃脂仔细分辨,神君和乌娘子那等始上神龙,无论再怎么隐藏形迹,其势能之强,根本无法忽视。螭的势能,较之烛龙和应龙,弱了许多,必然不是祖龙。既然他有兄弟姐妹,说明还有父母亲族,若能通过螭找到一整个龙族下落,再上报给神君,她是不是就能记一大功?
螭以龙形控着窃脂的鸮形,窃脂被迫于高处俯瞰偌大的长安城,长安天色不如西州那般澄明,也不算晴朗。棋盘一样的坊市里,各色人等穿着厚厚的衣裳,像虫蚁那样活动。
“小白鸮是飞兽,飞兽也有邪神的传闻,对不对?”螭问。
“有一些。”
“说来听听。”
窃脂听他语气,似乎对邪神很感兴趣,遂道:“听说邪神乃是上古烛龙,真身与天地同长,睁眼是日出,闭眼是日落,恐怖得很。”
“不信。”
窃脂想了想,想起乌娘子,又道:“除了邪神,传说还有一位正神,也是上古神龙,应龙,应龙心怀天下,或许能治邪神。”
“更不信。”
“为何?”
“师父说,只有人间才讲正邪,龙族只讲谁更厉害。照你说的,应龙心怀天下,便是心软,心软注定失败。”
窃脂原本无意与他争辩,但听他说话那样笃定,禁不住道:“你师父说的不一定是对的,心怀天下的神龙,自有天下相助。你们龙族不也是全体出动,妄图靠势众取胜吗?”
“我们龙族才没有全体出动,二哥和五哥都没来。”螭立刻道。
“为何不来?”
“二哥死了,五哥避t世在外,不肯来。”螭道,“师父说的不一定对,但师父一定比邪神对。”
窃脂听出他有些生气,决心不再继续招惹他,暗暗祈祷神君快回长安,只要他回来,必能立刻发现她不在。眼下,螭还不知道她是神君斥候,所以没急着吃她,一旦发现真相,恐怕她小命难保。
这一等,等到午时,城西上空出现另一道青色龙影。
听螭的意思,这是阿姐来和他换防。换防只是小事,二龙虽是亲族,没那许多废话,螭正要带窃脂离开,忽听那青龙道:“等等。”
螭很紧张,他的紧张影响了窃脂,难道她被发现了?
“你还是别去皇城了,皇城今日有乱象,你去城南,换你三哥守皇城。”
“阿姐这话什么意思?可是邪神来了?”
“整日就只知道邪神邪神,再这么下去,早晚走火入魔,像你二哥那样。”青龙斥道。“赶紧去城南!”
“知道了。”
随螭远离城西的途中,窃脂回望城门,因有青龙镇守,云上便隐隐泛着一层青色,比之应龙,色泽颇淡,仍然好看得扎眼。
“小白鸮,你怕死吗?”螭忽然问。
不知是不是因为遭了青龙训斥,螭这时的语气全不像先前那样轻快。“怕。”窃脂道。
螭许久没说话,眼看明德门在望,忽然道:“我也怕,但我真想他快点来,我好痛快打一场,便是战死,好过现在。”
窃脂一开始不太懂他的意思,直到二龙换防结束,骤然回味过来,等死比死更可怖。
再看向北远去的第三条龙,螭的三哥,原本只是一道淡淡的红影,在城中略显阴沉的上空浮动,十分亮眼。思及自己前不久的念头,打算将龙族行踪上报给神君,这时,她忽然有些不确定,这么多五颜六色的龙族,万一没了,岂不可惜?
8、
卫习左并未如愿搜集到符咒,长安比不得塞外,处处要使钱,他没钱。
幸好卫习左深谙生财之道,手上一短钱,立刻找上曾经的“财神爷”。
天佑年,卢国公府上常出邪祟,一到夜里,府里猫狗总是上蹿下跳,卫习左托一位道上中人介绍,进了府,请过阴灵,于后院荷花池中找到元凶,原是一只外来鼍精作怪。卫习左替府上除去精怪,不但得了一些赏钱,还被府上贵人奉为上宾,大凡节庆斋日,都要请他进府除祟。
卢国公出身望族,祖上是替李氏打下江山的功臣,是卫习左在长安攀上最高的枝头。当下不作其他打算,赶往永乐坊卢国公府来。
卫习左过去常来府上,门吏大都认识他,此次见了他,仍很客气,客气中有一丝从前没有的怪异。卫习左心下生疑,没理会下人,直言要见管事。门吏进去通报,不多时,来领卫习左进门。
国公府管事姓郭,一张油光满面的小圆脸,腰比水桶还粗,唯独那双绿豆般的小眼睛,精光四射。
若说门吏对卫习左略有怠慢,是怠慢在脸上,郭管事的怠慢藏得就深了。往常郭管事接待他,至少会引他去正堂,此次他根本没让卫习左入内,直接就在外厅见了。郭管事同他说话还像以前那样,乍听没什么变化,卫习左是明白人,很快听懂郭管事的意思,分明是赶客,让他以后别来。“府上可是另请了高人?”
郭管事立即陪笑道:“并非如此。只是先前多次叨扰高人,实因国公夫人的宿疾,如今,夫人有了方子,施方的高人说,请神,一时最好请一位,若多了,神怒,就不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