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习左闻言,果然面露得色,道:“延康坊,紧邻西市。”
阿藏道:“延康坊,离皇城也很近。”
卫习左道:“近得不能再近。”
阿藏道:“长安地价如此之高,你一小道人,哪来的钱财买宅子?”
卫习左道:“买一座宅子,耗资巨费,于小民老百姓,自是难事。我过去在长安没少替达官显贵禳灾除魔,一座小屋,不算什么。”皇城附近的宅子,便只有三亩地,花费至少三十万钱,卫习左只花了不到四万买下,这会儿他只顾炫耀,没有交代实情,宅子之所以这么便宜,全因它是处凶宅。
卫习左的这点心思,阿藏自是无从得知,琢磨他神情,觉得时机到了,遂道:“你为何总要与世子作对?”
卫习左得意的眉头登时皱得死紧,“谁跟他作对?”
“乌娘子神通广大,本不需要我们助力,我们不给她添麻烦就是帮忙了。如今,世子分明和乌娘子是一起,你总在这别扭,会叫乌娘子为难。”
毕竟和阿藏是生死之交,卫习左把她的劝诫听进了耳朵,沉默片刻,道:“你说的不错,但我也想提醒你,李勰不可信,切莫对他言听计从。”
“我知道,他身上覆了邪神。”
卫习左摇头,“不是他身上覆了邪神,他与邪神本就一体。在西州的时候,李勰出行还需要骑马,常问我借骢驹用,西州来长安,我们风餐露宿,他不但能轻易赶上我们,还日日神清气爽。我在北地的时候,神龙曾告诉我,天底下,没有其他物类能比上古龙族速度更快。李勰已经是烛龙了。”
阿藏不语。
五更三点,长安城晨鼓敲响,城门开启,窃脂还没回来。
眼见城外人群陆续进城,农人、商人、旅人各自赶着牛车、马车、驴车,虽然行路安静,却因气候干燥,久无雨水,到处灰尘漫天,比起塞外风光,长安城远看近看,都比不上。
可即便是这样的景致,卫习左依旧觉得亲切,行人赶路带起的沙尘入鼻,他更想家了。对窃脂未归的猜想,卫习左道:“京师地大,许是迷路了,不如给她留个记号,让她回头来找我们便是。”
孟极道:“长安再大,以白鸮的速度,飞遍全城也不会耽搁这么久。”
阿藏心下一慌,道:“是不是出事了?”
卫习左道:“我们在城外等,是干等。不如早些进城,寻找线索。”
阿藏心知他这话还是为了自己,道:“若真是上古飞兽抓了窃脂,你一个小道人,能去何处找线索?”
卫习左皱眉道:“狐魅又来小瞧我。待我进城,取到符咒,召阴灵来问即可。”
阿藏道:“阴灵如何知道上古神兽的事?”
卫习左道:“阴灵不知道,但阴灵数众,可以一传十,十传百地问。”
阿藏这时倒听出些道理来,道:“确实,城内消息,还得进城打听。我也有一些狐朋狗友。”
再看孟极,已化作人形,道:“白鸮若真遇险,现在进城找,也许来得及救。”显然也同意了卫习左的计划。
前行没多久,卫习左忽然一拍脑袋,大有长安东道主的架势,道:“你们身份不明,又无过所,还是别以人形——”话还没说完,只见阿藏和孟极纷纷匿迹隐形,周遭只剩他一人一骢驹而已。
随行人进到长安城内,又是另一番气象。西州战事刚了,回纥已接吐蕃之手,夺下安西四镇,不知道消息是不是还没在百姓间流传,沿途没人提到边境动向。
卫习左牵马慢行,忽遇一猴脸马商,一径盯着骢驹打量,追问卫习左马从何处来,要不要出手,卖价多少。长安到处都是官差,卫习左不想惹事,匆匆拐进西市,借人潮避走。回头再看骢驹,塞外还不觉得如何显眼,回到长安才惊觉,天子脚下,怀璧其罪。
出了西市往延康坊,卫习左向骢驹低声道:“要难为你在宅中暂避一段时日了。”
骢驹像是听懂他的话,马头点了点。
卫习左的宅子不大,一进院子,北面是堂屋,东西两厢房,总不过三亩。入了户,关上门,卫习左方道:“二位可以显形了。”
等了片刻,不见阿藏和孟极现身,这才想到,二兽或许早跟他散了。卫习左也不介意,心里记挂着要去找相熟的老道索要厉害符咒,都没顾上查看家中物事,安置好骢驹,当即出门,直奔老地方去。
再说阿藏和孟极,二兽都能隐形,只有孟极看得见阿藏,阿藏却看不见孟极。
阿藏想着先去找长安城的老朋友,发动大家一起探听窃脂的去向。不想这次回长安,不仅狐族旧友没见到,连其他族类——诸如犬族、猫族、兔族,都不见踪迹。往常,她这群朋友总是习惯扎堆去灵气充足的地方,诸如道观、佛寺周边,采集灵气,修炼形神。阿藏寻遍城中几处宝地,长安明明还是那个长安,对她而言,有些陌生了。
遍寻不着旧友,阿藏招呼孟极一起回头去找卫习左,小声喊了半天,孟极半句都没回应。
阿藏心头一慌,感到危险。
7、
“你说在我尾巴上绣了名字,是什么字?我看不见。”
“螭,我叫螭。师父取的人间名字。”
“你师父也是龙族?”
“小白鸮不许打听我师父的事。”
“螭是你的人间名字,你在龙族叫什么?”
“龙族不喊名字,按排行称。”
“你排第几?”
“第六。”
“下面可还有弟妹?”
“不许打听龙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