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两个活生生的人血液交换,就算叫当世最有名的大夫来,也会觉得危言耸听,纯属胡闹。
也只有柳明这般早就被冠以“邪门外道”之名的狂医,敢提这主意。
换血有极大的副作用,它可以换回中毒之人的命,但那个贡献新鲜血液的康健之人,则要接受毒素永远留存身体当中。
“毒血从体内提出,相当于一遍过渡,七分烈性的毒,可减弱至三分,但那三分再入躯体,便永不可排除”
柳明说道,“而毒素留存于体内,必是饱受折磨的,对寿数也会有影响。”
洛白握着柳明手腕的手又更紧了几分,只道是:“知道了知道了,来吧!”就好像献出自己鲜血,且往后余生都会受毒素所苦的人,不是他一样。
但柳明是大夫,大夫比任何人都更要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听我说完。”
“一旦换血,毒素永不可排出体外!是‘永远不可’。”这四个字,柳明加重了语气,“王妃身子骨本就比常人差,所承受的痛苦,也会更多。”
洛白把衣袖卷起来,巴不得大夫现在就抽他的血。
“我知道我身体不算‘康健’,但血液好歹是干净的,总不会嫌我久病缠绵,晦气吧。”
事实上,以穆甄作为狼王的身份地位,他需要换血,自然有的是人愿意贡献。
但就周围这一圈骑兵精锐,必是每个人都愿意奉献的,而且每个人还都身强体壮,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似乎每个人都比洛白合适。
“不,这样更不合适了。”洛白是这么认为的。
他们各个都是勇武的战士,驰骋疆场,将来随狼王统一天下,功在千秋。
而他这个久病之人,论建功立业,作用又哪比得上这些勇士。
再说穆甄又不是这些人的老婆,谁的媳妇儿,谁来负责呗。
柳明还是不得不把话进一步讲明白:“王妃,血液一换,是必要折寿的我这么说,若只有十年寿数之人,会折去三中之二,只剩三年寿命。”
“若剩三十年寿数的,便只可剩下十年且饱受病痛所苦。”
像洛白这种身体底子本就不好的,怕是十年都保不住。
洛白只是轻松一笑,让兵将们赶紧去找暂时可以落脚的安静之地,“换血之术”,在这逼仄的马车里,显然是施展不开的。
然后他说:“十年么够了,他戴孝之期一年,一年之后就能成亲”
成亲是穆甄的心愿,穆甄心愿达成就够了。
刺杀谋士的任务也已完成,接下来的生命,可以由他自己挥霍了,之前夹缝求生,是不敢死,现在换穆甄活命的机会,值得。
柳明盯着洛白的脸看了又看,发现人的松弛自得绝非假装,也就不必再劝了,只是免不了要说一句:“你好爱陛下。”
古代王庭(36)
这荒山野岭的,也是运气好,还真找到一间已经废弃了很久的茅屋,应该是从前这一片山岭中猎户的居所,现在只剩下一道破门,和到处落满了的灰尘,和长满蜘蛛网的四角。
但没得挑选了,狼王生命危在旦夕,救治刻不容缓,兵将们只能将陛下抬进这间屋子。
柳明起炉烧水,换血要用到的器具,都得滚烫的热水清洁。
而洛白则守在穆甄身边,把最外一层的衣服脱了下来,空出左臂,等下要在左手掌心上划开口子,用以换血。
如今是冬天,本就寒冷,还要脱去衣物,柳明只好让更多的兵士去林里寻枯枝柴火,点在破屋周围,尽量把屋子烧得暖一点。
所有事前准备就绪,大夫掏出一把短小的弯刀,看起来是拉口子极快的。
他最后再问人一遍:“你当真想好了,王妃?”
洛白露出不厌其烦的和蔼笑容,“裤子都脱了,还问要不要上。”
话糙理不糙,柳明也知洛白是铁了心,他也只该行使作为医者的使命了。
弯刀落下,刀尖在洛白左手掌心划出一道不深不浅,但足够长的血口,同时,穆甄左手掌心,亦是如此。
大夫以银针刺入两人穴位,催动周身血液流转,等全部流转完毕,换血也就结束了。
穆甄醒过来时,只见一旁是用温湿帕子给自己擦拭额头,忙前忙后照顾自己的柳明。
嘶稍微动一动手,掌间便传来撕裂的痛。
他发现自己的左手手掌已经被厚厚的纱布包裹了起来,但根据痛感判别,应该是被划了一道很长的口子。
穆甄知道自己中了暗箭,也知道那箭簇上必是沾了毒的,那些杀手和机关,就是冲着他一个人来的。
这时,柳明转过身,看见狼王已醒,便关怀了几句,穆甄却只问道:“我的毒是怎么解的?”
冷静、严肃,还颇具压迫感的口吻,这样的穆甄,反正洛白是不熟悉的,素日里相处,狼王压根不会拿这样的一面,面对他。
可洛白一直也知道,他的爱人是生来的帝王,帝王可以温柔,但也只可以温柔一点点。
其他人要面对的,都是不怒自威的另一面。
柳明可太懂这个道理了,也晓得必有这一问,所以狼王一开口,他就老老实实和盘托出。
没辙,换血都已经换了,还能说什么。
“人在哪里?”大夫一番和盘托出,狼王倒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要知道洛白现在的位置。
柳明一五一十交代:“这间破屋,只够陛下一个人休息,洛妃现在在马车上。陛下放心,马车周围也都燃了篝火,分开静养,其实对身体更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