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宁皎点了一下头,又摇头,说:“没好。除非脱胎换骨,日后每月皆会发作。”
每月发作?岂不是遗患无穷。宁和皱起眉:“便无解决之法么?”
“有。”宁皎说,重复道:“脱胎换骨。”
祁熹追忽然嗤笑了一声:“脱胎换骨?你这野蛟,伤得不轻,心倒挺大。”
祁熹追说得不客气,叫宁和有些为难,说:“熹追。”
祁熹追是她的朋友,阿皎是她的弟子,接下来还有一路要走,她是希望他们二人能好生相处的。
“宁和。”祁熹追说,“你可知道,他说脱胎换骨,是什么意思?”
宁和茫然,摇头。
“脱胎换骨,化为龙。”
“脱胎换骨……化为龙?”宁和重复了一遍,看看黑蛟,道:“龙乃神吉之兽,阿皎想要化龙,不是挺好吗?”
“好当时是好,也要看他有没有那本事。”祁熹追冷笑一声,“鱼虫蛟蛇化龙,比人之成仙更难。成仙的数千年来就出了个青云子,化龙?凭这野蛟,不是做梦是什么?”
宁皎立在那儿,面上冷淡无波,任凭她说,连眼角余光也不曾瞥过去一个。
宁和微微皱了一下眉,目光在祁熹追脸上停了一停。她知道熹追脾气向来算不上太好,但也不至于无礼,对合她胃口的人,更是一直还算温和。像这样莫名的针对、冷嘲热讽的情形,以前是从没有的。
她想了想,没说什么,只息事宁人道:“好了,熹追你趁此时间抓紧再调息一二,这才到第四层,还有长路要走。”
把祁熹追劝坐下了,宁和又转过身,对宁皎低声道:“阿皎,你跟我来。”
宁皎顺从地跟着她走了。宁和把人带到殿中一处角落,回过头,先关切地问道:“你现在到底如何了?身上可有伤?我这里有药,你可拿去涂上一涂。”
宁皎道:“有。”
说罢转过身去,肩头一抖,便将身上的袍子滑落到了腰侧,露出半身苍白的皮肤来。
他原是条蟒,天生地养,自然不懂得什么推辞忸怩,有就是有,无就是无,当然也不会懂得什么羞赧。
宁和呆住了。
宁皎这具人身很高,身形虽算不上壮,却也结实有力,脊背两扇紧实的肩骨微绷着,线条有如石雕般光洁。
宁和这些年虽常与其他读书人一起同进同出,但人家都知道她是女子,即使再不避讳,也不会真跟她有什么亲密之举。活到今日,这还是第一回有男子在她面前这么……这么宽衣解带的。
好在宁和经历也不少了,只是愣了片刻,就反应过来这是阿皎,阿皎并不是人,他不懂这些。
随即,宁和一定神,顿时便被那扇苍白背脊上一道少说有六七寸长的断口给吸引住了目光。
“这……这是怎么弄的?”
那伤口竟是锯齿状的,皮肤被撕裂出一指多宽的缝隙,已经长拢了一点,但还能看见里头红色的血肉,血泅在旁边的肌肤上,斑斑驳驳。
她忙取出药瓶,挖出膏药细细填抹在那条可怖的血口上。这药就是祁熹追给她的那瓶,不知用了什么仙人手段,里头的紫色膏药取之不竭。
抹药时,手指难免会碰到别处的皮肤。宁和最初还有些不自在,可宁皎一动不动,也不出声,彷如一块石像般立在那里,后来便也就不觉有什么了。
听见宁和问,宁皎道:“伏风门的锯口鞭,专为驯兽所制。那天我杀程景仁时,被他打了一鞭。”
听见程景仁三个字,宁和顿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化名黄三那位伏风门人的本名。
那人已被阿皎……吃了。
宁和沉默下来,低头专心为宁皎擦药。她发现宁皎身上有不少这样锯齿形状的疤痕,已经愈合了,只留下层淡淡的痕迹。但这痕迹密密麻麻,几乎遍布了他的整个背脊。
宁和将指尖在上头轻轻点过,叹了口气,道:“可还疼么?”若是寻常人被这么轻飘飘地触碰,定会觉得痒,会缩上一缩、躲上一躲。但宁皎是条蛟,即使如今化作了人形,他身上的皮肤也仍是冷的,摸着有一点像他本体的鳞片,光滑又坚韧。
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淡淡回道:“不疼。”
他微微侧过头,对宁和说:“他打我,是疼的。但我想着等日后我要将他杀了,便不觉得疼了。”
宁和听了,嘴上没说什么,但心中却暗暗想道:阿皎这戾气,还是稍重了些。待日后寻些静心宁神的经文给他读,兴许能有些效用。
一边想着,宁和一边将药膏在每一处伤口都覆上了一层。然后她收起药瓶,用腕处将宁皎后颈垂下来的几缕发丝往前顺了一下。退开几步,朝他微微笑道:“好了,你先歇一歇,待药干了再将衣服穿上。”
宁皎点点头,道:“嗯。”
为宁皎上完了药,宁和心头稍安。走到一旁从乾坤囊里取出些之前从客栈里拿的食水,先净了净手,然后开始便用食,填填自己的五脏庙。
过了大约半刻钟,重新穿好衣服的宁皎跟了过来,也在旁边坐了下来。
宁和下意识道:“阿皎,你可要也用上一些?”
宁皎看她一眼,说:“我不吃也可。若真要吃,这点不够。”
宁和听得此言,一下反应过来:以阿皎原型,一顿怕是吞头牛都不见饱,自己带的这点食水,想来还不够他填个牙缝的。
“咳,好罢。”她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又想起什么,问道:“阿皎,你可进过那九重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