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维诧异道:“你……这是要招婿?”
那人道:“正是。我家中一切物什已经准备妥当,一文钱都不要你出。我女儿容貌品格,都是一等一的。你若是愿意,现在就签了婚书,明天是黄道吉日,便能拜天地、入洞房。”
方维心里觉得世间荒唐之事,莫过于此,摇摇头道:“大哥,我终身已定,再无反悔之意。您若是想招婿,便请媒婆去外面寻人,怎么这样山匪做派,将人绑来就要成亲?”
那人也不回答,过了一会儿,又问:“既然你不愿意,你的长随可曾娶亲?”
方维愣了下,知道他是说王有庆,笑道:“还没有。不过你先要问他,愿不愿意娶你女儿。”
那人的脚步声音往一边去了,不一会,听见王有庆猛然咳嗽起来,过了一阵,咳嗽声停了,忽然王有庆开口,用方言说道:“你是……三表舅?我是二牛啊。”
那人啊了一声,颤着声音道:“二牛?你不是……走了吗?”
王有庆道:“是我,三表舅,我回来……办点事情,小菊还好吗?”
屋子里亮了,方维眯着眼睛适应了一会,才看清楚这是个柴房,里头堆了些柴火和杂物。王有庆也被捆着,坐在另一个角落里。
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举着盏油灯进来了,道:“爹,他们谁答应了没有……”
方维往眼前看,小菊的父亲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极瘦,山羊胡子也已经花白了。他翻着眼睛,方维立即明白了,为什么他不用点灯就能视物,他是个瞎子。
瞎眼男人哆嗦着手,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小菊是个瘦瘦小小的女孩,瓜子脸,大眼睛,看起来倒是十分伶俐,穿一身粗布衣裙,把灯往王有庆脸上照了照,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王有庆认出她来了,欢喜地道:“小菊,你长这么大了啊。”
小菊愣了,仔细看了他一眼,又惊又喜,笑道:“二表哥,原来是你啊。你不是到京城去了吗?”又转向她爹:“这是怎么回事?”
瞎眼男人回过神来了,连忙蹲下来,给他们的手脚松绑。
方维觉得四肢都麻了,略微活动了一下,皱着眉头看着王有庆道:“是你亲戚?”
王有庆挣扎着想爬起来,却一时动不得,脸色都变了,急急地道:“是我表舅,可是……”
瞎眼男人突然像是全身都没了力气,他在方维面前跪倒在地,连连磕着头道:“这位一定就是宫里来的公公了。我求求你,不要把小菊给带走……”
他磕着头,便哭出来了,眼泪顺着皱纹横竖淌了一脸。他举起袖子在脸上胡乱的擦。
小菊也跟着跪下了,两眼含着泪:“公公,我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民女,是我……不想去做宫女。”
方维愣了一下,渐渐明白了,微笑着看王有庆。
王有庆跺脚道:“这是怎么说的呢。表舅,小菊,你们全误会了。我们是从宫里来的没错,可不是来选宫女的。”
跪着的两个人抬起头来,将信将疑。方维笑道:“的确误会了,我的确另有差事。”见他们脸上还是惊疑不定,又补上一句:“便是选宫女,就看在你是王有庆的亲戚份上,也不选你家的就是了。”
他们这才放下心来,长出了口气,小菊的爹忽然又道:“公公,还请……宽恕我这……”
王有庆过来把方维搀了起来,方维道:“咱们找个地方说话吧,别在柴房里了。”
这家是个极窄小的院子,屋里零零星星堆了不少娶亲用的杂物,堂屋里头一对雕龙画凤的双喜红烛已经插了起来,地上又有些裹着红绸子的箱笼。方维到堂上坐下了,笑道:“果然是连拜堂都准备好了。”
小菊的爹便又在他面前跪下了,颤着声音道:“公公,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是,我本来眼睛就不中用的。”
方维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回答道:“我叫陈从云,在大街上摆摊子算命的。”
小菊也跪下道:“大人,都是我的主意,不关我爹的事。”
王有庆在旁边看着方维的脸色,怯怯地道:“我舅母一早就过世了,表舅他一个人拉扯着小菊,俩人相依为命,日子过得也不容易。大人,求求你……”
方维拉下脸来,不答话,却淡淡地问道:“那街面上这些往来娶亲的,都是因为要选宫女?”
陈从云点头道:“正是呢。自从几天前听说会有宫里的太监来这里选宫女,这城里可就乱了套了。家里有适龄女儿的,但凡定了亲,就算十岁出头,也着急成亲娶过门。没有定亲的,就抓瞎了,不管是三四十岁的老鳏夫还是八九岁的小童子,也都拉着来写婚书,拜天地。我是个瞎子,日子过得艰难,女儿十三岁了,又没有许配人家,所以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方维问道:“那是在客栈里用的迷香?”
陈从云道:“是客栈里的伙计,他们但凡看见年轻些的男人来店里投宿,不是本地的,便会跟我们报个信,我……我还是多出了些银子……才把你们两个抢下来的。”
方维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背着手看着墙上贴的大红喜字,脸色阴晴不定。
王有庆也跪下了,叩头道:“大人,我求求你了,我表舅和小菊,他们原没有坏心,只是,只是…”
方维走到陈从云面前,问道:“你是算命为生吗?”
陈从云答道:“是的大人,我平日就在前头那条街上摆摊子,给人摸骨看手相,所以街上的人给我起了个诨名,叫陈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