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玉贞呆呆地道:“大人,咱们……同床……再规矩也没有了。”
方维笑道:“我心里头早就拿你当我妻子看待了。只是这件事,我思来想去,对你来说干系甚大,所以一直不敢对你提起。玉贞,我们这些人,身籍都是宫里的,三茶六礼,聘书婚书什么的,便不能够。只是这些年来,从顶头的大太监,到我们这样的小宦官,在外头成亲的也不在少数,渐渐也成了风气了,一样穿喜服,坐花轿,拜天地,入洞房。你若愿意,婚书我自己给你写,咱们也在外头请酒,让他们两个给你磕头,叫你干娘。”
他说着说着,眼角眉梢闪出些异样的光彩来。过了一会,他又收敛起表情,叹了口气道,“玉贞,可是我还有些话要告诉你。都是实话,也许不中听,可是你也得听着。”
卢玉贞脸都红了,嗯了一声。方维看着她,慢慢地道:“只是这样成亲,只有我们宦官自己认的。外头的人,总是会将这样的女人看作是服侍宦官的外室,别说是良民了,连院子里的姐儿,都会瞧不起她们。老百姓见了我们,原本就是转头就啐一口的,我又不是那些有权势的大珰,能深宅大院养着你。你若是出门,会被人指指点点。”
他慢慢说道:“像那些富贵人家的后宅,更讲些清白贞节,别说让你去给太太小姐们瞧病,只怕连门都不会让你进了。你若是给人看病有了差池,说不定就是要挨打的。所以我一直不敢跟你讲,也是怕耽误了你。今日说出来,也只是想告诉你,我一直知道你有志向,也会尽力去爱护你,可是我也再没什么能给的了。如今我只有一条退路能给你,我没什么大钱,可是养活你总是够的。要是你累了,你就安安心心让我养着,好不好?”
卢玉贞听了这话,一时间心如刀割。她抱着膝盖坐着,脸快要埋在腿上,不敢看他。过了一阵,
方维拿了件她的外袍给她披着,俯身上来抱住她,笑道:“没事的玉贞,我知道了,我不是追着你来要个名分的。我要是不懂你的苦处,怎么配说爱慕你呢。”
她慢慢转过来,额头蹭着他的额头。她捧上他的脸,又怎么也不想从他的眼神里移开。她亲上他的嘴唇,很柔软,带着点咸味,是她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撬开他的牙关,舌头轻柔地纠缠在一起。他们的呼吸都乱作一团,颤抖着贴近。
忽然,方维停了下来,握住了她的手,自己慢慢后退了一步。
卢玉贞凄然地望着他,轻声道:“大人,对不住。”
方维却笑了,点点头道:“我早就知道了,玉贞,你没什么对不住我,是我对不住你,总叫你为难。我心里明白,不是因为你害怕这些指指点点,是因为你努力了这么久才走到今天,若是换了是我,我也会这么选的。我也不愿意让你过着那样的日子。”又拍拍床铺,“你先躺下吧,我去给你弄点糖水来。”
她便又躺下了,脸转着朝他看,微笑着:“大人,你懂的倒多。”
方维笑道:“玉贞,你不知道,宫里头的老公公们说起话来,荤的素的可全不避忌。我都快三十了,什么没听过。”
卢玉贞道:“那大人你……”
方维摇了摇头道:“他们说着,我只听着罢了。宫里的人,做事太苦了,又一辈子出不去,也寂寞的很。有时候嘴上说些不把门的,也算泄个火。”
他自己开了柜子,又拿了床被子出来,放在床上。见卢玉贞睁大眼睛看着他,笑道:“没事,玉贞,我会规规矩矩的。”
他出去了,不一会端了碗糖水进来,卢玉贞坐起来喝了,又道:“大人,我想过了,咱们不要请帮工了,我自己在家行的。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
方维笑道:“我也不喜欢,但是你总是这样凑合着吃,又老是不睡觉。”
卢玉贞笑了笑,闭上眼睛道:“我这就睡了。”
方维叹口气,把东西收拾了下,自己换了衣服,放下床帐来,吹了灯上去。黑暗中,他觉得旁边有什么在摸索,渐渐感觉出来,是卢玉贞的手伸出来,找到了他的手,轻轻握住了。
她轻声道:“大人,您受伤的那几天,其实有些行迹落在我眼里。您已经很克制了,但是我就是知道,其实您是起了兴致了,是吗?”
方维浑身一震,睁着眼看着上面的黑暗,深吸了一口气,答道:“是。“又补一句:“不过我们这样的人,兴致来的快,去的也快,不想这回事,一会儿就过去了,没有什么。”
她手上轻轻使了使劲,攥住了他的手,过了一会儿说道:“大人,我的心是您的,您知道的。”
他翻了个身,转向她,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玉贞,我害怕。”
她问道:“大人,您怕什么?”
他叹了口气,“怕的东西很多,害怕伤疤露出来,你就不喜欢了;害怕你以前太苦了,要是冒犯你,你会难受;又害怕我会控制不住抓你咬你,你根本受不了的。”
她摇了摇头,手抚着他的脸,“大人,别害怕。有什么能让您快活一些的事,我愿意的。”
他往后缩了缩,忽然笑了,“玉贞,我跟你讲一讲以前的一桩事吧。我从来没跟人讲过的。”
卢玉贞嗯了一声,听他慢慢讲:“我大概十五六岁的时候,有一次,一个平日里很熟的老公公,我帮他给家里写信,他就给了我一本书,里头全是图画。我看的面红耳赤的,他就说带我去外面开开荤。我就稀里糊涂地去了一家院子,他给我叫了个姑娘陪着,自己也叫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