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维拿着那张纸端详着,“我看这纸面上你写的字倒是很清楚,我也认识,我来给你写罢。”又看了看她,皱着眉头道:“你这洗了脸,卸了胭脂水粉,看着脸色可有些不大好,很是苍白。”
卢玉贞伸手把头发别到后面去,低头道:“没什么,大人您没去过面诊,有些东西跟人对不上的。”刚要提笔,忽然看到对面墙上挂了一把样式古拙的宝剑,愕然问道:“大人,这是?”。
方维顺着她的眼光看去,笑道:“陆大人叫人送给我的,辟邪用的宝剑。我看着也蛮好看的,就挂起来了。”
卢玉贞嗯了一声,也不在意,又拿了两本医书,在灯下对着看了一会,提笔将席上诸人的年纪症状脉象等等慢慢写着。方维坐在旁边椅子上看自己的书。
她写了一会,觉得口渴,刚要站起来去拿茶水吊子,方维笑道:“茶杯在你手边上。”她端起来一饮而尽,方维又过来给她斟上了,把茶杯又拿远了些。
卢玉贞愣了一下,笑道:“大人,我竟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倒的茶水。”
方维笑了笑,“我当时学的伺候茶水,便是不能让贵人察觉,要添的及时,又不能把他烫了,里头学问可大着呢,我不过学了些皮毛而已。”
卢玉贞却忽然不笑了,怔怔地看着他道:“大人,这些东西不是那么好学的,您当时一定挨了不少打罢。”
方维便呆住了,一时许多辛酸往事都浮上来,又勉强笑道:“没有的,我学的快。”见墨不足了,又伸手拿起墨条来,慢慢在砚台里头磨着。
卢玉贞笑道:“戏文里头老是说什么红袖添香夜读书,没想到我也有。”
她头发用头绳扎了一道,松松地垂在身后。借着灯光,方维一边用手腕转着圈子磨墨一边看她,忽然看到里头有几根白头发格外刺眼。他唯恐自己看错了,又凑近了一点仔细看去,的确是白头发,光是能看见的也有足足十几根。
方维登时觉得胸口发闷,心里头酸涩得说不出话来,手下动作便停了。
卢玉贞有点惊讶,转脸看着他叫了一声:“大人,怎么了?”
他轻声道:“夜深了,不如明天再写罢,我今天在宫里头也写了一天文书,手也麻了,磨不动了。”
卢玉贞听了,笑道:“那我自己来,本来就不该劳动您的。”便自己伸手去接墨条。
他却捏在手里不放手,看着她道:“今天实在晚了,我也要睡了,明天白天我陪你写好不好?”
卢玉贞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见他脸色也不大好,便点点头道:“行。”起身要收拾。
刚站起来,忽然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对面墙上的宝剑在眼睛里幻化成了虚浮的几个。她赶忙要张口叫人,却好像掉进了冬天的冰湖里,周身发着冷,嘴也被冻得张不开,浑身上下再也没有一点力气,剎那间失去了知觉。
卢玉贞觉得自己在一片白茫茫的虚空中走了很久,渐渐听到了方维的声音在空中飘着,叫着她的名字。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方维的脸就在她的眼前不足两寸之处,见她醒过来了,长出了一口气,退了回去。她张了张嘴,勉强地想说些什么,方维却道:“先别说话,别动。”又拿过茶杯来:“先喝点水。”
他用一只手在她背后扶着,一只手把茶杯送到她嘴边去。她低头喝完了,又慢慢躺下去缓了缓,才开口道:“我没事的,大人。我只是……月信来了,气血有些不足。”
方维握着她的手搓了搓,也不说话,半晌才开口道:“你可要把我吓死了,要不是我眼疾手快在后面扶住了,你的头就要磕在桌子角上,万一磕坏了呢。”又问:“那你以前也是这样吗,看着凶险的很。”
她叹了口气道:“也差不太多。”
方维急急地道:“你也是自己折腾出来的,本来就累了,大晚上的非要写完,自己的身体,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爱惜。”
卢玉贞听了,也没法反驳,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一会儿醒过神来,转头看了看,见是堂屋的床,方维搬了把椅子,在床边坐着。她连忙用手撑着要起身。方维拉住她的手,问道:“怎么了?”
她摇摇头道:“大人,我怕弄污了你的床。按照我们家乡的说法,男人碰了这个,是要倒霉的。”
方维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给她拉了被子盖上,笑道:“玉贞,你自己好歹也算是个大夫,这样的歪理邪说你也信。再说了,我也不算是个男人,再倒霉也倒霉不到我身上。你就在这里躺着,不要起来。”又道:“要不过两天你见你师父的时候,让他给你再好好瞧一瞧开个方子,咱们再买些药调理下。这样下去不行的,万一你出了门,在外头这样昏过去了,怎么办。”
卢玉贞轻声道:“大人你放心,我在外头会额外小心的。”
方维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道:“我没见到,也就罢了。你倒在我眼前了,倒叫我怎么放心。”想了一想,低声道:“要不我给你……请个帮工罢,让她在家给你把三顿饭做好了,药也煎好,这样你有事就出门,办完事情回来,便不用张罗这些杂事了。”
卢玉贞听了,有些着急,摇摇头道:“大人,我没事的。这些杂事原该我做的,怎么又请个帮工呢。我自己做帮工还差不多。”
方维看着她,伸手过去又给她扯了扯被子,又抚了一下她的头发,微笑道:“你若成了我的夫人,请个帮工不就是天经地义了吗?”
卢玉贞听了,睁大了眼睛,一时便呆住了。方维握着她的手道:“从我手受伤的时候起,咱们就也算同床过了,我心里头总是过不去,总不能让你这样没名没份地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