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湍侧目看了两眼苻无舟,这本应当是从上辈子回来后,苻无舟看的书,能感觉出这时他的心境已然十不同。
苻无舟道:“陛下,也给臣拿一本吧,就左手第三列第五排,有一本志怪故事。”
还刻意绕开了那排放着自己私货的书架。
秦湍果断拒绝:“读书费神,不许。”
目光黯淡了下去,苻无舟只得无言坐着,不过眼下还有一个选择,秦湍闲着,他也可以试图与这人说说话。
可这么些年了,苻无舟早已习惯面对秦湍相顾无言,就算他们前不久刚承认了在彼此眼中的身份,也知道所剩时间不多,但若让他挑起什么话头,仍是这般艰难。
他更喜欢这种安静相伴的感觉,虽然他偶尔也喜欢些刺激的,但自己身体已然不允许,这也许会成为这辈子的憾事。
乾风的出现打破了僵局,他递过来一封书信,“主人,这是飞廉将军叫人送来的书信,让你亲自拆开看呢。”
苻无舟眼神疯狂示意,乾风意识到不对劲后原地发呆一瞬,然后便见手中的信不知为何飞到了秦湍手里。
秦湍将手中的书撇到一边,眸光变得危险叵测起来,“坐回去,朕念给你听。”
乾风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好心办了一件坏事。
主要是时机选得不对。
曾经
似乎是因为察觉到了危险,乾风悄悄地往后退,他才终于察觉出了一些微妙的不对劲来。
快到门口的时候,一道微小且颇显急切的声音传来:“还磨蹭什么,快出来。”
原来是瑞缘公公,乾风转过身,从房内走了出来,小声将门严严实实合上。平时是为了防止冷气进入室内,以免加重了主人病情,现下他倒多了一分旁的心思。
他好像要背着主人做什么坏事,不要被屋里的人听到一般。心虚、可恶,还有点刺激。
乾风左右望了一下,确认没有人,才更加凑到瑞缘跟前,低声道:“公公,主人与陛下之间……”
瑞缘抬眼看了下乾风,“这你都没看出来?”
乾风惊,“看出来什么?”
瑞缘将拂尘夹在一边的臂弯处,腾出一只手来,于是两只手的拇指尖相对点了点,就像两个小人互相鞠躬似的。
“啊,这…竟是如此,可主人他不是……”乾风忽然变得支支吾吾,他记得主人不喜好南风,就算对方是陛下,若说主人没有受到什么胁迫,他是断然不会信的。
“不是什么?”瑞缘收了手,又恢复到平日里的正经模样。
乾风摇摇头,收回了想要冒出来的后半句话,同手同脚地离开。
他想,趁陛下不在的时候,还是要问问主人的,联想到他离开前,主人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乾风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看来陛下就是在强人所难。
主人又在病中,无力反抗也是有的,再加上陛下以照顾的名义日日盯着,主人就算想对自己求救也无法宣之于口。
乾风心里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看天色,却是到了熬药的时候,天大地大,主人喝药的事情最大,他于是匆忙往屋后的药房折去。
苻无舟盯着秦湍手中的信,看对方一副求解释的表情,觉得很有意思,只是淡淡地笑着不想解释。
蔺玥前生什么样他可知晓,千里送信来,说得总也不过屁大点事,不过正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才让他觉出一点乐趣来,这也是两人能够维持交情的原因之一。
秦湍的威胁没有用,苻无舟不在意道:“那陛下便念给臣听罢,也省得看信累眼睛。”
苻无舟感觉对方的呼吸重了一息,虽然不明显,他觉得秦湍应是被他气到了一瞬。
秦湍看了苻无舟一眼,十分粗暴地扯开信封,丹色火漆被扯断一半,他伸手扯出一张素笺,紧跟着掉出一根羽毛。
指尖拈起,秦湍放在眼前看了一眼,“这什么丑东西?”
苻无舟看了眼那羽毛,应是大雁的翅羽。
“怎么,想要?”秦湍将羽毛转了两转,不等苻无舟说什么,将雁毛往桌上一掷,总之,离苻无舟很远。
素笺被展开,秦湍低沉的声音念着信上的文字——
“问太傅安,听闻太傅染疾,特来问候,只是身在边关,无法亲至,遂赠雁毛一根,愿太傅大人早日康复。”
苻无舟道:“陛下念得丝毫没有感情。”
秦湍扬了扬眉,轻嗤道,“太傅知交遍历天下,千里送雁毛,礼轻情意重,不必朕念出什么感情,想必太傅能感受得到。”
苻无舟听着秦湍话里的意味愈发不对,才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什么。
“做朕的人。”他忽然想起那日秦湍的话。
他向床边挪了两挪,取下秦湍手中的信纸,伸手牵起那只指节分明的大手,略感粗粝的触觉传来,让他心里觉得酥麻,同时又因为自己的主动而心跳不稳。
一来他病着,所有感官都得到放大。二来……苻无舟从未与人如此过。
他两世加起来活了这么久,就算懂得很多事,看过很多春宫孤本,或者南风小传,真到自己身上,就像是白吃了那么多年盐,一切还要从零开始。
这么看来,之前自己不太清醒时候的行为,反而更放得开一些,可现在苻无舟做不到。
不过是主动牵了个手,足以让苻太傅耳尖通红。
面上仍淡定,“陛下,臣帮蔺将军解决了军饷问题,他来问候亦在情理之中。”
更何况,时疫之症,大家心知肚明,一旦患上了,就只是在拖时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