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无舟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不冷。”
怀抱松开,一道冷飕飕的目光落下来,让苻无舟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些寒意,秦湍道:“交出来。”
苻无舟没听明白,“交出什么?”
“平安结。”
苻无舟拒绝,“那是同僚送我的,凭什么交出来,陛下莫要强人所难。”
今天的活动量大了些,苻无舟觉得有些头晕,便脱开身,扶着椅子坐了下来。
吐过血之后,身上没有那么痛了,脑袋清醒的时候也多了一些,苻无舟清醒意识到,他身上的病已经进入到了下一个阶段。
和那些迎接生命尽头的重病之人一样。这是在给他一些时间,去做一些没来得及做的事情,交代些没来得及交代的话。
苻无舟明白,却丝毫不害怕。有些事情经历过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可怕的是那个瞬间来之前的犹豫、后悔和妄想。
不过,现在这些他都没有。
苻无舟目光与秦湍对视,在秦湍不相让地伸手到他面前后,他屈服了,从怀中把平安结掏出来,放在秦湍的手上,说道:“陛下怎么可以这样?连祈福的东西都要没收,是嫌臣好的太快了吗?”
秦湍冷冷道:“看来你真的喜欢。”
苻无舟眉头一挑,“好意头的东西谁会不喜欢?”不经意将心中的不满带了出来,秦湍就仗着他是君,自己是臣,便提些无理要求,说些无理的话。
“那便挂起来。”秦湍道。
苻无舟瞄了对方一眼,好吧,虽然偶尔无理,但整体上是开明的。
紧接着秦湍走到他对面说道:“伸出手来。”
苻无舟愣了一下,还是艰难地把手从袖子中抽了出来,手一直冷,不抱着手炉时,唯有抄着袖,才会觉得暖和些。
一个三角形的符箓被放在苻无舟手心。
苻无舟:“这是?”
秦湍:“这个可以放在怀里。”
“陛下还没说这是什么!”
“朕在明台山求来的平安符,被明净大师开过光。”
苻无舟凤眸眯了瞬,看着这簇新的符箓,才知道早晨开始秦湍消失了几个时辰去做什么了。本就照顾着他这个病人,又从明台山往返一趟,竟还能如此生龙活虎,还有余力给梅树施肥,让他不由钦佩叹服。
“多谢陛下,臣会好生保管。”将平安符贴身藏在怀中,放在颇为临近心口的位置。
秦湍“嗯”了一声走上前,伸手解下苻无舟的狐裘,在苻无舟没注意的当口,解开了他的外袍带子。
苻无舟发现后紧紧捂住胸前,老脸一红,“陛下做什么,大白天的。”
秦湍面色不改地将人从椅子上横抱起来,稳稳放在床上,“躺下,养病。”
苻无舟这才意识到方才是自己误会了什么,红着耳朵尖挣扎着要起来,“臣目前觉得还可以。”
秦湍扯起苻无舟外袍散开的一根雪白衣带,整个人俯过来凑近了些许,“若老师还有力气无处使,朕不介意陪老师做些你想做的。”
芯子里都是三四十岁的人了,苻无舟哪里还听不明白,只是面上还作腼腆,“臣…臣没有什么想做的。”
半脱未脱的外袍被秦湍扯了下去,苻无舟以为他还要下一步动作,谁知道转而去脱他的锦靴。
“陛下,臣自己可以,”他还没虚弱到让秦湍给脱鞋的地步,“臣自己来。”
秦湍冷声:“躺着。”
苻无舟:“遵命……”
于是苻无舟又被裹进了被子里,虽然他十分不愿意躺着,但秦湍的目光会让他躺得住。
少顷,见苻无舟乖觉了一些。秦湍走向苻无舟的私人书架,穿行在书架间,找着自己感兴趣的读物,但苻无舟总觉得这位陛下的余光,无时无刻不在追随着他,绝对不会放过他的任何一个小动作。
苻无舟于是老老实实躺在那里干瞪眼。
秦湍发现苻无舟的书架上陈列着许多旧书,多为四书五经和相关的评注解释,应是当年寒窗苦读时的教材,取下一本,里面满满当当写着整齐的小字,隽秀的字体里也掺着傲然风骨。
从前的太傅应也是如玉如琢,泠然一少年郎,可他遇见苻无舟时,他是太子,苻无舟是翰林学士,这样的少年郎终究与自己无缘。
秦湍看见角落单独一排,满满当当是大小不一的薄册子,花花绿绿的,看起来也很新。
他随手抽出一本,是小人书,又拿出一本,是爱情话本……
想也不用想,这里放的都是苻无舟的私人爱好,俗称私货。秦湍也想见识见识,民间的话本子到底是哪里有趣,能让太傅如此痴迷。
苻无舟方才的目光就跟着秦湍,眼看着他停在了那个位置,伸手翻弄着,千万不要碰到那一本啊,苻无舟默默祈祷,千万不要让秦湍发现那本混杂其间的春宫图。
秦湍的手指随意落在那排书间,侧影落在苻无舟眼中,就是在考虑要取哪一本看。
方才他已经将其中一本紫色封面的册子抽出一半,看到封面的字眼,已经能想到里面的内容,他悄无声息地又将那小册子放了回去。
之所以还在那流连,秦湍就想看看苻无舟到底还能坚持多久。
果不其然,在他又一次想要取出其中一本的时候,苻无舟出声了,“陛下,臣渴了,能给臣倒杯水来吗?”
秦湍扯了下唇角,随手从另一排书架上取了一本民间野史,这才返了回来。
见到秦湍手中的书,苻无舟暗自松了一口气。
喝好了水,苻无舟好说歹说被允许半靠在床头,秦湍便举着书看了起来,这本野史倒是有意思得紧,更有意思的是苻无舟的批注,这上面的字更显得散漫了些,龙飞凤舞的,还有糕点渣子落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