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无舟:“莫非进了偷书贼?”
藏书阁平日里没什么人来,就算有人来,大家都是同一个翰林院的,相互都知道各自是什么德行,对圣人典籍,先贤遗着,一贯都是打心眼里敬畏着的,看个书而已,根本不可能闹出这么大动静。
郑学士:“都什么年代了,怎会有偷书贼?”
“那这是什么声音?”苻无舟开始觉得后背发毛。
郑学士才意识到苻无舟也是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便想吓吓他,“并没有声音,太傅莫要吓我。”
苻无舟闻言,眉梢倒起,“藏书阁竟然闹鬼了吗?”
这若是在前世,他可就抄起书架旁的竹梯,径直往声源方向去了,是哪路蟊贼,他倒要亲眼瞧瞧。
可他重生了一回,已亲身验证过轮回转生之理,而自己就是那明目张胆活过来的鬼,若谁说这世上存在着鬼,那他是绝对一定万分认同的。
郑学士看着苻无舟愈渐惨白起来的脸,心道可莫要把人吓坏了,刚要笑着揭晓答案,却冷不丁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两位大人安好!”
苻无舟“啊”了一声,一把扯上郑学士的衣领,把人半吊起来,郑学士顺着他的力道一径道:“太傅松手,快松手啊,喘不过气了。”
只见一名身穿短打,半挽起袖子的男子从书架间走了出来,待看清来人面孔,苻无舟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出来,缓缓松开了郑学士的领口。
郑学士揉着喉咙,赞叹道:“太傅大人好力道。”
苻无舟冷冷道:“不敢当。”
此时,苻无舟显然已经意识到方才郑化雨是在骗他,想要吓他,偏偏还让这人达到了目的,苻无舟失态之余便觉得十分气闷,这可是很失面子的事。
堂堂太傅大人不仅相信鬼神之说,竟然还怕鬼。
目光不自觉向罪魁祸首的郑化雨瞪去,对方连忙拱了拱手,一副“太傅请饶命,在下绝不多言”的表情。
“怎么是你?”苻无舟问道。
男子显而易见地愣了愣,不知如何作答,只是面对太傅的质问脸色不自觉地涨红了起来。
“那日这侍卫来找你后,我给陛下告了状,毕竟他这般冒失,将翰林院同僚们都吓到了。”郑学士饮了一口茶,觉得嗓子舒服多了,方才解释道。
“所以陛下把人遣来了翰林院?”
好熟悉的套路。
郑学士“嘿嘿”一笑,表示正是如此,然后继续道:“陛下便让这侍卫交了武器,罚来这翰林院做苦力。”
侍卫这才害羞地挠了挠头,经过翰林院藏书阁神圣氛围的洗礼,如今他早脱胎换骨,已非昨日莽夫。
苻无舟才了悟,为何第一日马场之后,再去骑马便不见了这人,没想到被罚到这个角落来了。
郑学士安抚似的也给苻无舟倒了一杯茶,“可翰林院哪里有苦力可做?便让他晒书咯。”
苻无舟挑挑眉,早知道郑化雨心中是多少有些坏水的,藏书阁有多少书都晒不完,想必这两月侍卫每日不停歇,才将书晒了一大半。
很快又要入秋,这侍卫怕是要等到明年才能晒完书呢。
苻无舟啜了一口茶,对侍卫突然心生怜悯,说来若不是为了叫他,也不会让这侍卫沦落至此,他好心安慰,“你便安心在翰林院干,这里伙食好。”
意思大抵是不要再想着回去当侍卫了。
只见侍卫脸上并未见丝毫伤感,他挠挠头害羞道,“多谢太傅关怀,经过这段时间,末将已经决定弃武从文,三年后参加科举。”
苻无舟惊的手中杯差点没落了下来,他点点头,看了眼郑学士,似乎在说,郑大学士真乃功德无量,无意中还给大暄储备了一位未来的人才啊。
郑学士让侍卫继续整理书架,转头讪讪笑了笑,“既然此处不静,不妨你我移步二楼。”
说是二楼,实际上需得行走百余台阶,与平常的五层高塔差不多高,自然是僻静的,阁楼开着天窗,阳光透过窗纸,正落在中央的木案上。
藏书阁的书吏送来一壶茶便安静地退了下去。
郑学士这才切入正题,从怀中掏出一张迭了几折的纸,是一份名单。
“这就是才子倍出的江南推出来的考官人选。”
苻无舟一看满页密密麻麻的名字,将名单往一旁推开,其实不必瞻前顾后那么多,有时候快刀斩乱麻比任何招式都管用。
前世解决这道难题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太傅大人亲自披挂上阵,去做了江南的主考官。
郑学士笑道,“无舟啊,其实你我都知道,这名单里不少都是临王的人。”
苻无舟不置可否,但却对郑化雨此人产生了些新的看法,前世,他从未如此立场鲜明地站出来,今日他敢这么说,便已将自己和临王之间进行割离,他未来便只能全心忠于皇上。
苻无舟道:“既然如此,郑兄觉得,这个考官让谁来当合适?”
“太傅大人明知故问,其实不仅是我,包括礼部也暗中有推荐太傅大人的意思,”郑学士的双眸此刻比任何时候都亮一些,不知是不是由于天光恰巧从天窗漏了下来,落在他脸上的缘故,“我们都觉得,这个考官,只能由太傅来当。”
苻无舟看着郑化雨,只觉得对方的目光沉甸甸的,里面包含着不知多少种情感和期冀。
这人一向看着闲散不着调,却也是凭借着实绩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不然人才济济的翰林院为何会由他来当长官?
若说江南科场是一片江面,那么横在苻无舟面前的便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他之所以知晓,并非因为他多么有远见卓识,而是因为他曾亲身经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