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队伍忽然停了下来。
“杜头儿”
“杜头儿……”
两个伴当保护姿态,把我严密掩到了身后。
陪着笑脸,奴颜婢膝,拱手作揖。
“官差大爷,有何事啊,妇人家胆怯,受不得如此唐突的视线,别着惊了我们四夫人。”
“……”
“让她出来。”作战捕快,煞气凛冽,右手习惯性地紧紧捏在刀柄上,腰间仍然佩戴着当初,我在霖山寺求来的平安香囊,已经很旧很皱了。数日难眠,眼下青灰,眸中血丝隐约可见,胡子拉碴,“不要遮挡,让这位戴着面纱的……夫人,出来。”
伴当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开封府治下森严,清正为民。这光天化日的,捕快大人要作甚,调戏良家妇孺”
“不,”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词句模糊,“杜某无意唐突,只是……这位夫人的眉眼,像极了已逝的一位故人。”
“大人错觉了。”
“……”老搭档摇头,细微地呢喃,“不……”
通红通红,蓄满了几乎涌出的湿润。
情态狰狞,他似乎想笑,又强行隐忍下去了。斜了可怖刀疤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难看地扭曲。
鹰子。
鹰子。
老子互锤了千百遍的鹰子。
四目相对,我的眼睛也红了。
根本控制不住。
哪怕扔下领导独自等死,也没这么千刀万剐过。
他以为我牺牲了。
老子的搭档真以为老子牺牲了。
这时代女人真没什么可做的,就是困在深宅大院中绣花,主持家务,抚养小孩,照顾丈夫公婆的起居……偶尔出门放风,逛街,买点东西,看看附近的景致。
并且稍微有点头脸的人家,妇人出门都得遮遮掩掩,妆容,盘发,繁复的裙琚,手绢,面纱,轿子,仆从,一样不可少。
三寸金莲,曼妙细腰,弱柳扶风,风情袅娜,远远望过去好一道秀丽的风景线。
与其说是个活生生的人,不如说是个被层层枷锁桎梏着的精美艺术品。
艺术品是不可以有瑕疵的,艺术品必须要完美。
连笑容的弧度都有着道德习俗的规定,不可以露牙齿出来,不雅观。
连走路的步幅都有着道德习俗的规定,要莲步轻移,要美,不能迈开大步快速走,更不能粗鲁地奔跑,不雅观。
要温婉,要柔顺,要良善,要多情,要体贴,要美丽,要贤淑,要端正,要包容,要顺承,要恭维,要夸赞,要完完全全地附庸,不可以抠鼻孔,不可以挠头皮,不可以吐痰,不可以放屁,忍住,憋回去,不可以忤逆自己的父亲,不可以忤逆自己的丈夫,不可以忤逆一切,不可以有独立的人格,不可以有自己的声音,不可以有不好看不体面的行为,不可以有任何激烈的,不符合礼法的表现。
我做了三十三年的男人,自由放肆惯了,大半辈子居高临下,漫长的时间,扭曲了自己一切的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