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运掌朝自己的天灵盖狠狠拍了下去,变化太过突然,众人已是阻挡不及,只见他喷出一口血,神色顷刻委顿下去,陆小凤搭上他的脉,脉息微弱,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他起身,朝铁肩摇了摇头。
铁肩悲叹:“师弟,你这又是何苦……”
玄意的目光已微微涣散,他抬眼看着虚空之处,没头没尾地道:“孝义难全,我这一生,总是只能顾一时算一时,太累了。”说着,似是松了口气般,含笑闭了眼。
堂内弥漫着难言的沉默,众人纷纷低头默诵佛号。铁肩吩咐人将玄意好生葬了,命众人退去后,宣布此事到此就算结束。只众人走后,唯独留下了陆小凤,他叹着气,朝夕之间丧了两位师兄弟,本就饱经风霜的容颜仿佛顷刻又老了十岁。
“大师既然信了玄意是杀害大悲禅师的凶手,何必留我?”陆小凤直接挑明了话头。
铁肩摇头,神情虽难掩悲痛,却带着股刚毅坚定:“恰恰相反。陆小凤,我是想请你帮老衲继续追查方丈遇害的真相,还有,玄意师弟至死不愿意说出口的隐情。”
“正有此意。”陆小凤正色允诺。
少林奇案·枝节
少林弟子自入门始,便要逐步修习七十二艺,其中又分三十六外功、三十六内功。演武场上的弟子,每日需勤加练习最基本的外功,即使是年长的弟子,也概莫例外。
此时的演武场上,一众弟子正人手持棍,抬挡下劈,动作整齐划一。唯一在场边站立旁观的,是一名头戴斗笠的剑客,他散漫地倚着树站在一旁,偶尔会向场上的僧人指点一二。奇怪的是,他这般行为,场上的僧人竟都习以为常,无人显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反而纷纷受教回礼。
奇怪,少林寺中弟子习武这种事,什么时候会让一个外来的住客干预了?还是说,少林真就脾气这么好,即是指点便不管是谁都照单全收?
连七跟了这姓陆的剑客数个时辰,见他不是出入斋堂便是四处闲逛,最多的时间便是留在这演武场边指点僧人武艺。行事散漫没有章法,看起来更像是随性而为兴之所至。难道是自己弄错了,那纸条不是他留的?
正暗自思忖,再抬眼望去,演武场上已不见剑客身影。糟糕,把人跟丢了。还是说,她跟踪他被发现了?
心中郁郁回到住处,陆小凤尚未回转,想来是玄意那里出了什么变故。她执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刚要入口,眼角余光落在窗边,眉心微跳:不对,有人刚刚进来过。竹影摇曳,混杂有一声极细微的响动。
她弃了茶碗,装作未觉,下一霎,身若闪电,破窗朝响动处纵去,挥刀如流星。那人未料到她反应如此迅疾,喉间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接着足尖点地,身形向后急退,这家伙轻功比自己以为得还要莫测,连七暗暗咬牙,有种被人当面挑衅的不满,却不免也生出一丝遇到对手的兴奋。
此人对少林地形之熟远超她的预料,突然想到陆小凤猜测此人恐怕一直藏身寺中,而非几日前的外来之客,她心中暗暗提起戒备,无奈她本就不熟悉地形,对方向的掌握又一贯欠佳,察觉对方轻功甚于自己之后,同时还发觉了另一件事,这剑客分明能轻易甩开自己,却如放风筝般戏耍于她,或是,有意要引她到某处去。
这般想着,她心中警铃大作,顺势停下脚步,那人见她不追,便也远远停下。
“纸条是你留给我的?你到底是谁?”
剑客不答,转身隐入树林。连七欲追,却在余光看见脚边的石碑时停了下来。
天色向晚,正是倦鸟归林的时候。可这树林云遮雾罩,竟连半点鸟鸣都听不见。她直觉古怪,想着陆小凤找不到自己怕是会担心,只得悻悻返回。
“言儿,你去了哪里?”
屋内,陆小凤见她回来显见得松了口气,上前握住她肩将人带进怀里。她面色微郝,感受到对方的担忧,伸手回抱。
“我好像做了一件错事。”她喃喃开口。
陆小凤听她难得语气不忿,心中好奇:“我回来时见碗中水尚有余温,料你是回来过,可你从窗出去,是追什么人?”
“我去跟踪了那剑客,把人跟丢了,回到房里时我发现有人进来过。”顿了顿忿忿不平道:“结果又把人跟丢了。两次。”
说着朝陆小凤比了个二的手势。陆小凤一时好笑,包住她的手将人牵到榻边坐下:“我记得我说过,那剑客有些古怪,你当时无甚反应,怎么这会儿突然对他有兴趣了?”
她想了想,终于还是一鼓作气,将纸条递过去,坦白道:“今天早上,在门边发现的。”
陆小凤默读着纸条上字,正色读完,若有所思,将其卷起后抬眼问道:“所以,你觉得是他?”
连七摇了摇头:“摸不清此人深浅,我追着他一路到了少林禁地,就没继续往里追。”
陆小凤松了口气,将人揽进自己胸前展臂抱住,一时后怕一时又有些庆幸:“总算还有点良心,知道我会担心。”
连七讨好地点点头,想到什么却又皱眉道:“我就觉得有人这一两日在暗中窥伺,可与其说是恶意,不如说更像是在试探。想不明白。再说了,他说叫我们不要再查下去,凭什么听他的?”
抬眼看向陆小凤,却见他笑着看自己,拍了自己一记脑袋:“我真是被气昏了头,我赌气罢了。他这么说,大概是知道些什么,或者说,看到了什么。”
陆小凤笑道:“这人的身份确实神秘,我问了几个人,只有人见过他与大悲禅师对弈,但他是什么身份、什么样貌,就连铁肩也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