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是英勇、正义又威风凛凛的苏警官啊。”
怎么甘愿受歹人的威胁,怎么甘心无力受困于家庭。
说了这么久的话,尤眉兰透过明亮的石碑看到自己,察觉不到的雨,已经在她头发敷了一层水雾,一晃眼,满头青丝般。
她没有起身做拜,而是直接将烟插到了土里。
“小冷现在,做明星了,以前她小时候在舞台上唱唱跳跳,你还畅想过,这么甜美可爱的小女孩,应该站上更大的舞台。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你,每一次,我不知道她是何时来看你的,其实她也不知道我会何时来看你。噢对了,她和见予结婚了,你看,我也老了,明明去年我告诉过你这个消息。但是现在,两个孩子闹离婚呢,我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我的缘故。可平心而论,我当初要她嫁过去,是为了助显平一臂之力没错,可同时,也希望我如今这个家,能与她相互成就。可你的女儿你了解,她恨透了我再嫁,而且如果她当年和你一起目睹了我和焦显平,认定我是婚内出轨,你死了就与情夫双宿双飞,她一定是恨透我。”
“但你的女儿,又是怎么都打不死的,我知道你会在天上保佑她,你看,她真的苦尽甘来了不是吗?”
厚厚的云层后面,金光乍现,满山雾气无知无觉不知道聚散了几轮。
尤眉兰从墓园出来,发现焦璐那辆车并不在原来的地方了,虽然来祭拜的人不多,可还是应该让保安赶到了该停放的地方。尤眉兰眯眼寻了一会儿,果然看到车整整齐齐停放在界线里,抬头望了眼天空,发现初露头角的阳光又藏了回去。
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见到太阳。
尤眉兰面色淡淡收回了目光,踩过了地上一根潦倒的烟头。
车里没有人,四周也没有踪影,尤眉兰并没有第一时间找人,本来就是占用了人家孩子的休息时间,催生催死,不是她的个性,她也不会做这样一个讨人嫌的后妈。
尤眉兰站在原地,思绪随远山而去了。
当初她毕业就与苏南添结婚,那个年代通讯不方便,她又遭遇了那种事,渐渐疏于人际交际,之后有三四年的时间没有与大专同学联系。苏冷出生后第二年,有人邀请她参加淀城老乡同学会,她本来去的意向并不强烈,是苏南添劝说鼓励她和老同学叙旧,知道她害怕,苏南添还拜托了他在交警大队的两个徒弟暗中陪护。
尤眉兰笑他滥用职权,“焦显平也会去,你这么放心?”
前一年苏冷出生,焦显平和一位女同学登门造访,给了刚满月的苏冷红包,还抱着小小苏冷拍了张照。
苏南添那天有应酬,微醺,温柔将她碎发别到耳后,“我相信你,更相信自己。”
她当下无话可说。苏南添洗澡出来,她告诉他,“我和他没有可能了。”
苏南添显然怔住,呆呆看着水雾朦胧里温婉沉静的妻子,心中无限动容,好像默认了她等着他出来就是专门说这句话而已。
外地那件事给这个家带来的阴霾,似乎在那个时刻才算真正散了。
他满怀愧疚、激动、期待,郑重又柔情顿起揽着妻子入怀,天真以为他的信任真能换来一辈子如今天她给出的承诺。
同学会上,络绎不绝的人恭喜焦显平喜得千金,有人问他给女儿起了什么名字,正在和女友人畅聊的尤眉兰明显感觉到斜对面有道深沉固执的目光穿越了山海,落在她余光里。
焦璐。我的女儿叫焦璐。
当晚苏南添迷迷糊糊睁开眼,听到身边隐忍的啜泣,手忙脚乱摸到开关,担忧她是不是又被同一场梦魇困住。
尤眉兰的确是从梦里哭醒的,男人温暖的怀里她在轻声细语中渐渐平复情绪,只字不提,苏南添也不勉强她,只想用倾其所有抚平他爱的女人的伤痛。
平静过了几天,突然有一天,尤眉兰找到苏南添手腕,征求他意见,想给女儿改名。
她说“蕉鹿一梦”寓意不好,她不希望女儿一生被名利物质迷惑,不愿面对现实,苏南添有些苦恼,他取“蕉”是看中香蕉类似一轮明月,快乐和幸福的象征;取“鹿”,寓意长寿与健康。什么智慧、财富,苏南添都不看重,也许和他的职业有关,他时常面对一团皱巴巴的女儿会心怀要死的愧疚,只希望他和眉兰唯一的女儿没有烦恼病痛,平平安安过完一生。
可妻子的顾虑也不无道理,知道她也是为了女儿好,怎么忍心拒绝她。
在翻遍了字典后,他选了“冷”字,希望他的女儿即使遇到危险和困难也能冷静从容,他总不能靠美好幻想奢望孩子一辈子都遇不到什么困难坎坷。而为人父母,又总不是能陪伴她一辈子的。
尤眉兰也很中意这个字,觉得简洁又有意境。
“日后,我们女儿一定和你一样,是个冰清玉洁的大美人。”
尤眉兰嗔笑他一眼,不予理会。其实苏南添鲜少说情话,心跳快得不行,觉得有些羞耻,可望着妻子恬美的笑容,他便能感受到安宁与满足。
一开始,所有人都不理解他一个拥有大好前程的警官为什么坚决要娶一个来自贫困农村家里有五个弟妹的大专女学生。苏母更是坚决反对这门婚事,一向亲和沉默的苏爸听说了他们是如何相识的,重重叹了口气:“她是为了报恩,你是为了什么?”
苏母更是疾声厉色:“什么报恩!她吸血鬼!逮着你个烂好人吸!好女孩怎么会想着嫁男人来负担家里,她自己也算大学生了,自己不能找工作?好女孩怎么会被人盯上绑走!”她还差点当着尤眉兰跪下,哭着她放过自己儿子,“我们家不用你报恩,他是警察,救你是他的本分和职责,不需要你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