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显平自然也在现场,季见予倒给足这个“老丈人”面子,第一杯酒是和他碰的,旁人也不敢有意见,把一切默默看在眼里,确认还是要和焦显平这个人打好关系。说到底,安成这次没这么容易从舆论泥泞中脱身,有焦显平一半“功劳”,艳照门的事可没过去多久,似乎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季见予明里暗里削剥了焦显平在银行的实权,虽然有反转,可银行上下都在揣测这件事在他们家庭内部影响不容小觑,以前,焦显平常和夫人秀恩爱,让很多年轻人自愧不如,现在小半年过去了,倒没再见过行长夫人,常理而言,大家都觉得季见予肯定更偏向亲亲丈母娘,焦显平这辈子仕途到头了。
本来大家都认为焦显平成为银行董事长是铁板钉钉的事,什么行长不过是走个流程,老董事长虽然年事已高,可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心里对焦显平这种有过犯罪史又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人怨怼颇深,但又拿不准季见予的脾气,所以不敢做太绝对,这种场合还是把他带上,这样看来,一家人到底是一家人。
不是说季见予对现在这个妻子并没有感情,说不定还恨死她拆散他和有情人,所以一直以来,他对这个和自己夫人没有任何关系的“父亲”倒是鼎力扶持,信任深重。
“这酒不错。”季见予完全放松的姿态,略一挑眉,漫不经心品赞一句。
焦显平关心他下午车被砸的事,“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见予,一群乌合之众,没本事闹政府,就拿安成做出气筒。”
“网络上讨伐的声音也不小。”季见予自嘲一笑,酒杯一放,立马有人给续上,他目光懒散看着,说:“接二连三的丑闻,对安成的股票的确是个打击,凭空蒸发的上亿市值,够再创建一个安成了。”
焦显平注意到他说话时,一只手轻轻玩转着婚戒,冷锐五官笑意分明凉薄,在昏暗变化不停的光影里轻易捕捉不到。
“j集团的大公子,你之前有过接触?”
“一个烂人,谈不上接触,我早知道会有这天,只是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大,现在是法治社会,讲究透明化商业服务,他倒好,胆大包天蔑视法律,瞒天过海,中饱私囊。”季见予口吻锋利,唇畔却始终含有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拿起重新灌满的酒杯,轻轻摇晃,侧目看向焦显平,“叔叔你说,这个世上,还是有很多这样不知死活的人吧?”
焦显平口不对心回答了,“当然,就好比什么年代都有杀人放火的,归根结底,是有些人心,本来就是恶的。”
季见予轻轻皱眉,若有所思,含了口冰块,等在嘴里完全融化了,淡淡一笑:“是这个道理没错,不过我认为还有一点,就是这些人太过自信,总抱有侥幸心理。人的欲望和贪恋是无穷无尽的,就像小时候偷零花钱,第一次心惊胆战作案,可大人毫无察觉,久而久之,第二次第三次,越来越明目张胆,偷的数额也越来越大,想着反正也没什么后果需要承担,甚至沾沾自喜是自己‘技艺高超’。我大学的时候选修过犯罪心理学,仔细研究那些杀人犯,你会发现他们生活中通常喜欢追求刺激,枪抵在脑门上也毫无反应,心理素质极高,临死前都在心里蔑视那些警察,不敢给他一个痛快。”
“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我相信除了某些变态,多数人都是害怕的,可逃过去,就助长了他们的气焰,觉得自己总能全身而退,但中国有句古话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前段时间不还有个不停换身份潜藏在市井里潜逃三十年的杀人魔被捉拿归案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始终相信这句话。法律可以替我整顿一个腐败集团,若有人借此机会对我做出法律之外的恶行,它同样可以替我讨回公道。所以,我没什么辛苦的,坐享其成罢了。”
焦显平瞳孔暗藏锋芒,微微一笑,“没想到,见予你私底下还对这些感兴趣,还颇有见解,小璐平时也喜欢看一些悬疑片,明明自己也怕得要死,所以你们年轻人见识到底是要比我们这群老炮要强,时代是总在进步的,也体现在这一点上。”
他这番言论,又像老生常谈,感慨之余欣慰,旁边人多多少少听到他们一些谈话内容,错觉是长辈晚辈之间的交流,更惊奇季见予面对焦显平毫无架子。
“香港曾经□□横行,不也一夜之间消失不见,这年头,风云瞬息万变,谁都说不准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做生意、股市亦是如此,所以我这个人,看得开,要没有这样的心态,也该从安成总部顶楼跳下去了。”
旁人听他这样说,脸色一惊,转而调侃的语气,一时氛围良好,轻松惬意,季见予和他们一一举杯,笑说:“所以我说前辈们可以向后生学习一下,顶着一张厚脸皮,很多问题其实根本不算问题。”
众人哄笑一堂,先前若有若无的压抑诡异气流消散不少,季见予似乎今晚心情不错,还大方献唱了两曲。
“见予也听谭校长的歌?我以为你们年轻人连谭咏麟是谁都不知道了。”
那首《一生中最爱》出来,焦显平略显诧异,此刻手指还轻轻扣着大腿,仿佛还沉浸在凄美动听曲调里,季见予把话筒让出去,掐了颗葡萄润嗓子,紧接着递了根烟出去,笑笑:“叔叔是谭校长的歌迷?刚才似乎听到您一直在跟唱,早知道应该把话筒让给您的。”
焦显平负责点火,等两缕烟雾徐徐飘起,他摆手推脱:“现在老了,不好意思,怕大家伙耳朵受不了。更何况有你珠玉在前,我哪敢献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