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当见过我的字迹啊。”
轻轻的一句话,却让“天道”的无数眼球骤然收缩瞳孔,一个令它不敢置信的猜测浮上心头。
果然,易玦缓缓开口:
“——就在‘碑’上。”
「……你、你,」连“天道”也一时失语,它回头看向顶天立地的石碑,另一半还未被它侵蚀的洁白碑身上,密密麻麻刻画着晦涩的远古妖语——这也是天地间第一个出现的文字,过了许久它才缓缓说,「竟然是你?」
那语气中有惊愕诧异,恍然大悟,也带着一丝明显的嫉恨。
它轻轻冷笑一声,对着碑自言自语:「所以你一直不愿意为我所用……难道是还在等她?在等待天地之处,和你一同创世的原初意志。」
在“天道”陷入沉思,分析得之不易的信息时,弥趁机牢牢掌控北域生灵的宿命走向。
香火灰烬源源不断地倾倒向大地,纷纷扬扬如同星火。
那些在地上疲于奔命的人们无法用肉眼看见这样神异的景象,但每一片星火轻飘飘落在他们身上,他们都会感到一股莫名的暖意从心底涌出,驱散死亡将近的冰冷感。
有些人天生感知敏锐,他们不明白这股暖意来自何处,又代表着什么,只是直觉般地流下眼泪,空悬的心缓缓安然落下。
直觉告诉他们——他们能活下来,平平安安地生活很久很久。
等“天道”回过神来关注下界,事已成定局,但或许是还有对付姜柏云几人的后手,它对这些免于给它塞牙缝的普通人并没有太大执念,表现得还算平静:「易玦……我会记住你的,等我先吞掉另外几只小跳蚤,再把你留在最后……」
「也算是助你和碑重新团聚了。」“天道”恬不知耻地说。
心中一松,易玦推测“天道”暂时心有顾虑,投鼠忌器,短时间内不会直接对她动手了。
于是她淡定自若地微笑:“那就看看是谁赢到最后吧。”
到时候,白龙、长明、蛰霜……还有被“天道”祸害而死的千千万万人,他们的仇,易玦要一一向“天道”讨还。
说着,易玦不自觉地按向刀柄,刀身滚烫,一如她心底深重的杀意。
……
怒潮澎湃的海面之上,天音尊者已与龙尾女妖酣战周旋良久。
重重海风化为锋利的刀刃,以一种要把天音整个人搅碎的气势飞来,哪怕天音反应敏捷、步法空灵,也难免被其中几道海风割伤。
伤痕看着细长一条,像是一根黏在肌肤上的细红绳,但只有天音自己知道,那伤口切得极其深,若非她有意闪躲,几乎要把她的骨头削去一层。
不过天音尊者并不痛呼,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仰天而笑:“畅快!”
毕竟天音尊者年幼时,母亲因看重她的天资而教导苛刻,她整日整夜跪坐着不停歇地抚琴,十个手指尖都被磨得血肉模糊,还要忍着痛继续练琴。
母亲不准许她休息,也不许她偷偷涂药,因为母亲坚信只有在这种漫长的痛苦中,人才能与浸透她鲜血的琴合一,最终如臂挥使。
比起那时钝刀子磨肉似的疼痛,天音尊者根本不把这些战斗时的伤痛放在眼里。
尤其是当她看见那长着龙尾的女妖同样并不好受之后,天音就觉得更加神清气爽了。
女妖的半只龙角被天音生生削了下来,龙尾上的鳞片被一层层扒开、外翻折断,流出的潺潺鲜血染红了一片大海,这让女妖愈发暴躁起来。
龙尾抬起,重重砸向海面,惊起冲天的波涛,就像是女妖无处发泄的怒火。
女妖瞧见天音轻松的神情,不禁眉心一跳,刻薄地讽刺出声:“你笑什么?你身上的伤势也只是表面上看着比我好一些,难道真的以为争斗继续下去,赢的会是你?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我的实力的确不及你,更何况这还是在海上,所有海水、波涛、狂风都是你的助力,让你立于不败之地。”天音坦然承认道。
现在天音一动,深刻入骨的伤口就会迸裂开来,血水像是一场雨般洒落大海,但她面上仍然带着近乎灿烂的笑意。
面对女妖有些诧异的、如同看疯子的目光,天音一边抚琴,一边缓缓开口:“我也从未想过,只靠自己一人便解决掉你。”
“你——”女妖喉咙里急促地发出一个字,然后倏然顿住了。
它猛然低下头,发觉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天音牵制着离开了巢穴。
一道飘然如游云的剑光闪过,在白骨垒起的巢穴上作画一般的,勾勒出几条凌厉的银光。
“咔嚓……”
在女妖目眦尽裂的注视中,骨头折断、碎裂的脆响响起,整座小山似的白骨巢穴轰然崩塌,碎成一块又一块的,沉入海里。
姜柏云抓住女妖一心一意对付天音尊者的时机,早已悄无声息地绕到巢穴背后,悍然出剑。
红衣翩跹,她凭空站在一块块碎裂的白骨之上,远远望去,像是红梅立在雪里。
见女妖怨毒的视线投过来,姜柏云轻盈收剑,漫不经心地回以一笑:“得罪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一句:“这些骨头砍起来手感不错。”
这下,龙尾女妖和它背后的本体“天道”是真的怒火中烧了。
“不愧是星浔的徒弟,和她一样该死!”女妖双目猩红,吐出口的声音尖利无比,不似人声,倒像是空山野鬼的尖啸,“我要杀了你——”
…………
济世心(1)
“我要杀了你——”
肆虐的狂风卷席着女妖刺耳的尖啸,在整片海域上空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