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年修为的人面鱼……啧啧，鸬鹚妖几乎不敢想象那能有多么美味，让它不禁咽了咽唾沫，凑得更近了些。
“昨天刚刚杀的，妖丹里可有五十年修为呢，吃了大补，”猪妖浑厚的声音响起，嘴一咧，露出两边白森森的獠牙，说话时唾沫星子乱飞，“我也不坐地起价，就定价六十八妖牙。”
“能不能便宜点儿？”尽管馋得眼睛都快贴上去了，鸬鹚妖还是抹了把口水，艰难地开始讲价。
一阵拉扯后，人面鱼成功以六十妖牙的价格售出。
“妖牙”并非是字面意义上的牙齿，而是妖界通行的货币。
在最古老的时期，妖族以物换物，于是斩下手下败将的头颅作为凭证，进行交易。后来，由于头颅沉重，不方便携带，妖族逐渐用遗体口中的牙齿代替头颅。
直到现在，妖族已经不再野蛮到用猎物以物换物，由几位大妖共同定制了相应的货币——那是一枚枚拇指盖大小的菱形木块，木头取材于通天古树树冠，上面精巧地雕刻着身如玄武、头生桃花枝、羽翼燃火、尾生九尾、脚踏云雾的怪物，这些特征分别对应着七位大妖。
鸬鹚妖从背后羽毛下掏出一串妖牙，一块块木块边缘穿了孔，用细绳串在一块儿，它爱惜地摸了摸自己攒了许久的妖牙，递给猪妖。
猪妖接过妖牙，心情愈发愉悦，头两边宽大的猪耳不住地扇动。
至此，一妖赚得妖牙，一妖得到一顿美餐，都还算满意。
就在这时，莫枕眠骑着摇头摆尾的锦鲤，悠悠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丢下一句话：“我刚刚亲眼看见，猪妖的手抠过它的大鼻子，擦都没擦就抓住了鱼。”
鸬鹚妖原本迫不及待要拿鱼的手猛然僵硬住了，猪妖不停扇动的耳朵也慢了下来。
两道目光齐齐投向莫枕眠，她又旁若无人地补充了一句：“啊，刚刚说话的时候，猪妖喷出的很多口水也洒在鱼身上了。”
视线下意识往下一看，鸬鹚妖果然发现已经咽气的人面鱼身上，几片干燥的鳞片上落了几滴粘稠的水珠……
鸬鹚妖本也不是什么讲究妖，平时自己捕到鱼，就地就能生吞了，可如今瞧着那猪妖喷着气的粗鼻孔、黏着口水的獠牙，忽地就没什么胃口了。
它一扑扇翅膀，身形如闪电似的窜过去，一把夺回了猪妖搁在手边的妖牙串，匆匆忙忙离开：“哎，忽然想到这些妖牙还另有他用呢，我有急事先回去了……”
猪妖怔怔抬头，只见一片雪白的羽毛飘落，原本板上钉钉的顾客已经混入妖群，不见踪影了。
怒从心头起，它居高临下地盯着莫枕眠，面色不善，手臂上顿时青筋暴起，握住了一把剔骨刀——这刀简直比莫枕眠人还高，常年浸透鲜血，刀身反射出一层血光。
旁边的妖纷纷替莫枕眠捏了把冷汗，心想这妖面生，妖气又不外露，莫非是哪家刚刚化为人形，偷跑出来的小妖怪吧？哪怕坐着悬浮在空的锦鲤，也要比眼前的猪妖矮两个头，之后恐怕是凶多吉少……
通天古树禁杀生，所以猪妖没有立刻动手，只是紧紧盯着莫枕眠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
“小妖怪”莫枕眠倒是淡定得很，她面不改色地驾驭着锦鲤，几个旁观的妖怪之间找了个缝隙穿过，继续慢吞吞地向前走。
一路上，她一张嘴也叭叭叭地没停过，上至店主，下至顾客，都被她招惹个遍。
莫枕眠在一家武器店前停了停，看着店主马妖的马蹄哒哒哒敲打在淬火的刀刃上，挑剔道：“这把刀材质虽好，炼制工艺却太粗糙了，笨重不便，白瞎了刀柄用的上好鲛人脊骨。”
继续向前，她经过一个正在算账的蜈蚣精，随口说：“店主，你这么多腿都要打结了，难怪账算不清楚呢？我眼睁睁看你同一枚妖牙数了三次……你以后不会给客人多算钱吧？”
“……”
如此逛了一圈，莫枕眠已经吸引了大半个集市仇恨的目光。
等到她骑着锦鲤拐进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巷，几道影子很快笼罩在她头顶，一回头，就对上猪妖、蜈蚣精、马妖等妖怪愤怒的眼神。
其余很多妖怪自然也恨不得亲手教训莫枕眠一番，可惜在妖界弱肉强食的规则下，它们的境界修为低于猪妖它们几个，弱者是没有资格擅自与强者夺食的。
不过，不能撸袖子自己上，看看解恨还不行吗？
弱小一些的妖怪们纷纷躲在巷子口，视线幸灾乐祸地停在莫枕眠身上，只等猪妖它们动手。
莫枕眠转过身，摊开手，叹了口气：“我本来没想随随便便动用武力的，毕竟我现在算是生意人，需要斯文稳重一点了……”
“谁叫你们特别配合呢？”
说着，浓浓雾海自她手掌下翻涌而起，猪妖几妖还想抬腿，却发觉四肢仿佛被这些游丝般的白雾死死束缚住，每尝试动一下都觉得重若千钧，让它们不得挣脱。
它们惊恐抬头，就见一柄红艳艳的伞不知何时出现在莫枕眠手上，源源不断的雾气从中涌出，转瞬间封锁住整片巷子，轻而易举地将所有妖怪的反抗镇压下去。
有个躲在后面的小妖怪想起了什么，惊叫一声：“之前有个血洗二重天顶层的大妖，据说用的就是一柄红伞！”
“明明妖牙上也刻着我的雾气呢，可你们现在都不认识我了，”莫枕眠故作无奈的模样，摇摇头，“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们，是我太久太久没有回妖界了。”
瞳孔一缩，蜈蚣精的一只脚抖了抖，按在一枚妖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