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他感到一股力量随着那阵拥抱似的风，流窜过他全身的脉络。
从此以后，海风就如同他的吐息，海洋就像他四肢的延伸，巨浪裹挟着他心头的怒火，大海上下的一切尽在他的心念一动中。
——邺烛所代表的“海洋”领域，终于完整了。
海面下，成群结队的庞大鱼群本能地簇拥到邺烛周围，其中不乏妖力强大的妖怪，仿佛正在拱卫它们的始祖。
然而，邺烛脸上不见丝毫喜色，他低头抚摸着白骨手串，眼底溢满悲伤。
过了许久，他才抬眼望向不远处御剑悬空的柳无邺：“我如今可以随时帮你打开红河通道，送你回到人间。”
虽然柳无邺是全场唯一一个几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旁观者，但光看刚才那么大的阵势，以及邺烛身上磅礴的妖气，他也不敢态度轻慢随意，于是恭恭敬敬地拱手道谢：“多谢前辈。”
话音刚落，柳无邺面前便凭空出现一条赤红河流的虚影，恍若一道虚幻的大门缓缓打开。
柳无邺正抬脚要踏入红河，忽地回过头，悄悄瞥了莫枕眠一眼。
莫枕眠悠哉悠哉地盘腿坐在大锦鲤身上，对上他的视线，笑着摆了摆手：“你自己回去吧，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当然要多待一会儿。”
“真是的，一段时间没回来，那些小妖都快忘记七位大妖中还有一个我了……”她低声嘟哝一句，点漆般的眼珠灵动一转，不知又在打些什么主意。
“那好，我回邀月宫看看我家师尊，就先走一步了，”终于等到能够回人间，柳无邺笑得格外畅快，“我们就此别过，几位前辈珍重。”
目送柳无邺的身影消失在赤红的河水中，邺烛抬手将红河掐断，然后转身仰望顶天立地的通天古树。
这也正是他选择滞留妖界的原因。
在妖族古老的神话传说中，世界的起源就是这棵通天古树，它无边无际地生长，贯穿整个世界。
而在曾经易玦的记忆里，“碑”同样望不见边际，静静矗立在一片虚无之中。
“天道”也正是登上通天古树后，才掌握了碑，从此篡夺天地的掌控权……
通天古树与碑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
自从邺烛彻底掌握海洋之后，就感到通天古树对自己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越是靠近，脑海中越是仿佛有一些记忆碎片在翻涌。
直觉告诉他：靠近通天古树，他或许很快就能回想起时间的最初，初来这个世界的易玦究竟做了什么。
“你待在树上慢慢想吧，我先去三重天逛一逛。”莫枕眠骑着锦鲤，慢吞吞地从邺烛身边飞过。
邺烛的第一反应就是：“你想对其它妖做什么？”
“怎么这个反应啊？”莫枕眠笑了，“你说得好像我是会随意玩弄他人，啊不，他妖的坏家伙。”
邺烛：“……”难道你不是吗？
“这次我可是有正经事要做的，既然弥那边正在忙着收集信仰，那我也帮祂一把吧。”
莫枕眠拍了拍胸脯，保证自己不会乱来：“想要快速收集信仰，就要在短时间内让他们意识到我的重要性，让他们彻底离不开我……”
“那还有什么，比在人间和妖界之间通商更有效率的呢？”
莫枕眠眨了眨眼，显得有几分古灵精怪：“那些小妖现在已经逐渐忘却雾妖的威名也好——从此以后，他们想起我，就会想起首位将生意开遍妖族人族、妖界中最最伟大的经商天才，‘鬼市’的幕后老板，莫枕眠。”
邺烛驻足原地，看着莫枕眠和锦鲤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神色一时间有些复杂。
经商天才……真的假的？
他怎么不知道本体作为一个平平无奇的社畜，能有什么经商天赋？更别提代表本体最幼稚、也最肆意妄为一面的莫枕眠了……
祝妖族们好运吧。
邺烛默默地想。
溯洄而上（1）
人间的集市，人来人往交易的并非是鸡鸭鱼肉等吃食、锅碗瓢盆等日常用品。
哪怕是修行者聚集的七大仙都，也至多卖一些灵器法宝，还有处理过后的妖兽骨骼和皮毛。
而在妖界，集市里贩卖的东西则更加野蛮血腥。
“砰！”
一个猪头人身，身高足有九尺以上的猪妖鼻孔呼哧呼哧喷着气，反手将一条长着人脸的大鱼摔在案板上。
血腥味蔓延开来，引得几双猩红的妖瞳投来注视，尤其是一只长着坚硬长喙的鸬鹚妖伸长了脖子，贪婪的目光流连在鱼鳞上：“你这人面鱼怎么卖？”
虽然通天t古树上有令，严禁妖族间同类杀生，但生食血肉和同类相食仍然是妖界传承至今的风俗习惯。
所以禁止杀生也仅仅限于“通天古树上”了，妖族生性嗜血好斗，仇人约架去古树外殊死搏斗也是常事。
打赢的妖能够大摇大摆地拖回手下败将的尸体，剖出妖丹，扒下毛皮，甚至血淋淋地挂在集市公开买卖。
打输的妖，自然是沦为被买卖的“货物”。
在这喧哗的集市中，买家和卖家的身份随时可能在下一刻转换，甚至成为货物，从来没有妖会觉得这样不对，或者“有违伦理”——因为它们从古至今、祖祖辈辈都遵循着这样的生存法则。
鸬鹚妖以鱼为主食，其中鱼妖的味道比普通鱼肉更上一层，它自己也常常出海捕猎，可惜它虽经验丰富，却不是总能透过层层波浪搜寻到鱼妖的踪迹。
此刻，鸬鹚妖视线一扫，瞬间估摸出这条人面鱼有三尺长，头上人脸清晰，最少也有四十年以上的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