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坐落于西域最边陲,城墙外就是滚滚黄沙,再往西就是寸草不生、炎热干燥的沙漠——而那也就是每月红河会流经的地区。
许许多多离开妖界的妖族会从红河中来到人间,其中大部分理智守序,无意与人族起不必要冲突的妖族会选择定居在万妖城。
久而久之,城中几乎看不见凡人,敢长久居住在此的,不是镇守万妖城的各宗门修士,就是来到人间的妖族,就连大街小巷上的小贩,也都多多少少会些功夫和法术,至少有御敌自保之力。
因万妖城地处偏僻,治安管理难免有所松懈,这里还聚集了一些被正道所排斥的邪修、非法逃离魔界的魔族等等,可谓是鱼龙混杂。
在这座城市里消失一些人,可不容易引起注意。
苦行僧正是想利用这点,隐蔽地召集教徒,搜查、清除其中的叛徒。
却不知,他的敌人同样打的是这个主意。
几日后,苦行僧行踪诡秘地出现在万妖城中,如约来到城郊一处偏僻的义庄前。
义庄正门大开,然而院落中却垂挂着层层白布,遮挡住门外之人的视线,让苦行僧不能一眼将义庄内的教徒看得清清楚楚。
作为天道化身,他如果想,必然也能够无视遮挡物,甚至看见千万里之外的景象。
可是在他心里,面对由他掌控、大部分成员都只是普通人的教派,根本没必要提起任何戒心。
不可能出什么问题,哪怕出了问题,也不足为惧。
更别提,在层层白布遮挡的院落中,苦行僧听t见了赵伍等人熟悉的说话声。
“赵伍”应当是察觉到他到来的动静,连忙恭敬中带着一丝谄媚地向他问好:“是不是圣使大人亲临了?小的们早已恭候多时,您快快请进——”
微风徐徐,带来一缕奇异的香气。
如果苦行僧再多警惕一些,驻足细细辨认,他就能发现这香气格外熟悉,正是他传授给赵伍的迷惑人心的手段。
但他此刻没有多在意,只当是赵伍他们为了讨好他,自作主张地寻来的熏香。于是他微微皱了皱眉,便毫无防备地踏入义庄中。
手撩开一层又一层白布,直到看见庭院中的景象,苦行僧才面色一变。
——眼前哪有什么教徒?只有一口口垒起来的木匣!
其中一个木匣里,正幽幽传出来“赵伍”含笑的声音:“圣使大人请坐请坐……”
他已中计了!
苦行僧很快反应过来,就要施法脱身,却被一道描绘着天地自然的山河卷挡住了去路。
山河卷展开,映出无穷无尽的江河湖海、日月星辰,过去的人、事、物尽在画中,飞禽走兽面上皆露出诡异的、拟人化的笑容,直勾勾地盯着苦行僧看。
画卷一圈又一圈缠绕在他周身,万千景物在他眼前旋转变幻,不可抵挡的力量将苦行僧吸入山河卷里。
在跌入那画中世界的最后一刻,他看见山河卷后缓缓走出一个女子,眼蒙白纱,身披彩衣,颇有几分神异。
苦行僧瞪大双眼,无数眼球也隐隐从他肌肤底下钻出,向弥投来怨毒的视线:“一直暗中与我作对的竟是你……”
弥将食指抵在唇前,一手合上画卷:“‘作对’?我只是在‘纠正’,纠正世间这些因你而起的灾祸、病态。”
“你太吵了,先在画里安静一些日子吧。”
“等你出来,且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天道。”弥微笑着说。
……
妖界。
泛着血色的波浪澎湃涌动,不少修为低微的鱼妖都畏惧这样滔天的海潮,深深躲进大海深处。
唯有邺烛平稳地站在海面上,白底金纹的宽大衣袖在风中翩跹飞起,远远望去如同白鹤展开的双翼。
他一步一步踏着海浪,来到一座苍白的“岛屿”前。
这是白龙骸骨的一部分,哪怕经过千万年潮起潮落的冲刷,也不曾被腐蚀分毫,露出海面的部分像是一颗颗遗落在大海上的莹白珍珠。
这些骸骨长久矗立在潮水中,像是在无声地等待着什么人,千年、万年都未曾变过。
邺烛伸手,轻轻拂去挂在白骨上的几缕海草,低眉笑了笑:“我回来了,你是在等我吗?”
霎时间,风浪骤停,阴晴不定的海面顿时变得异常寂静,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力量,将整片海域笼罩在其中。
紧接着,一阵骨头关节咯吱作响的声音由远及近,接连响起。
如果从高空俯瞰而下,就会发现那些星罗棋布的白色“岛屿”震颤着,抖落岛上日积月累的沙尘与水草,如同被赋予生命一般,化作一条雪白的银线穿梭在海面下。
整具骸骨的体型逐渐缩小,从能够环绕大半妖界的海下巨骸,变得大概只有十余米长,像一截亲亲热热缠绕在邺烛周身的小白蛇。
可惜细看就会发现,这条“小白蛇”已经没有漂亮的鳞片和矫健的肌肉了,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白骨架子。
“小白……”邺烛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想要再与它说些什么,但还是一言未发。
他知道,白龙早已无法回应他了。
或许是感受到邺烛的欲言又止,“小白蛇”最后用脑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然后身躯进一步缩小,整整齐齐地在他手腕上缠绕两圈,化为一条造型美丽而诡异的雪白手串。
邺烛感到一阵微风迎面撞来,像是一个带着微微凉意的拥抱,让他下意识张开手抓紧,指尖却只有风拂过。
在所有上古异兽中,唯有夫诸和白龙共治同一领域,所以邺烛对海的掌控力从来不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