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到今天他们拜访的那些人家,武夫顿时明白了什么,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想挪一挪屁股,离看着好相处的赵伍远一些。
赵伍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有在意他陡然变化的态度,漫不经心地打赌说:“你且看着吧——”
“今天我们见过的那些人,不出三天,便会主动找上门来,央求着我们,让他们能留下。”
话音刚落,赵伍忽然皱了皱眉,四处张望几下,仍然没有搜寻到任何异样,于是怀着疑惑收回视线。
奇怪,刚刚他怎么又感到一阵凉风,扑打在他额前?那个感觉,就好像……
就好像有个看不见的人影,正位于他的正对面——甚至就紧贴着他的脸,吐出凉丝丝的鼻息。
赵伍盯着前方,一丝未知的恐惧掠过他心头,但很快就消失了。
‘你……’
赵伍无法看见,弥就站在他面前很近的位置,长长的衣袖落下,掀起一阵带着凉意的风。
弥的手指虚虚点在他额前,随后向下滑动,停在他心口前,蒙着白纱的眼睛定定地“盯着”他起伏的胸膛,仿佛能直接穿透血肉,看到他跳动的心脏。
‘……你有一颗纯黑的心。’弥若有所思,语气淡淡道。
次日,天刚蒙蒙亮,果然不出赵伍所料,已有人焦急地等在义庄门前。
大门刚刚打开,便有一妇人急切地走上前来,低声哀求道:“请问赵仙师还在吗?昨日我们刚刚见过……”
“是卫大娘子啊,”辨认出妇人的声音,赵伍从屋内走出t来,脸上仍是一副笑意盈盈、和和气气的微笑,“这是怎么了?”
来人正是秀云的母亲——卫莲英,她一见赵伍便作势要跪下,被赵伍及时扶住,接着神色疼惜道:“还要多谢赵仙师带我家秀云回来,只是……”
赵伍笑道:“您但说无妨。”
卫莲英小心翼翼地抬眼,偷偷瞥了赵伍一眼,不知怎的,一对上赵伍平和热情的笑容,她就感到几分惶恐和恐惧,总觉得面前这个面容普通、为人和善的年轻人并不如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顿了顿,她拼命按捺住心中的不安,斟酌着语句,简要描述道:“昨晚秀秀与我聊了一阵,直到半夜时,秀秀忽然哭着告诉我……四周太黑了,她很害怕,很难过。”
卫莲英尽量让自己冷静地陈述清楚情况,可一回想到昨晚秀云的哭诉,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发抖——
昨晚,匣子里的秀云声音透着哭腔:“娘,这里好冷、好黑啊……我一动也动不了,就好像躺在棺材里……”
过了一会儿,秀云似是意识到什么,语气惊恐地尖叫起来:“不、不对!我感觉不到我的手脚了!”
“娘,这里到底是哪里?!”
“求求你,求求你!娘——救我!”
下半夜,卫莲英几乎就被秀云恐惧绝望的尖叫声缠绕着,听着女儿的哭泣声,她也感到感同身受一般的心如刀绞。
连着秀云办丧礼的那几天,她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安安稳稳睡过一觉了,面色苍白如纸,眼底青黑,思绪混乱就像眼中密布的红血丝一样,密密麻麻绕在一起。
她该怎么做?
难道她要直接告诉秀云,“你已经死了,现在正依托着一只木匣与娘对话”?
一夜未眠,于是天刚亮,卫莲英便按捺不住地带上木匣,瞒着旁人出门了,一路借着晨曦微光,强忍着惧意走到这偏远阴森的义庄前。
赵仙师……赵仙师应当会有法子的吧!
她惶惶不安地安慰自己。
匣中之物(4)
“赵仙师,不知贵教是否有秘法,能让秀云感觉好一些呢?”想起女儿凄厉的哀嚎,卫莲英就有些魂不守舍。
“秀秀她生前也最怕黑了,什么都看不见、动不了,该有多痛苦啊……”
“您的诉求,我已经明白了,”赵伍淡淡地叹息一声,“我教中确实有一法门,可使死者逐渐恢复感知,甚至可以如生前一般自由活动,只是……”
如生前一般活动——那不就相当于复活逝者?赵仙师背后的教派竟有如此厉害的神通?
卫莲英心头一跳,在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时候,一颗欲望的种子已经被播种在心底,只待某一天成为随意驱使、操纵她的丝线。
见赵伍话说到一半忽地顿了顿,似是有些为难,卫莲英不自觉地屏息凝神,一面生怕惹恼赵伍、让他不再愿意帮她,一面又忍不住催促:“仙师请说,我只想救救秀秀,其它别无所求!”
“若是,”她犹豫一下,然后坚定地承诺道,“若您真的能缓解秀秀的痛苦,日后莲英全听凭于您。”
说着,她膝盖微屈,作势又要跪下,被赵伍抬手阻止。
“卫娘子这是在说哪里的话?我四处行善,本也不图回报,”赵伍若有所指,“要感谢,您便感激我教圣使大人吧。只要加入我教,我们就都亲如手足,什么秘法自然也都好说。”
“不瞒您说,我们教内许多成员,也都是为了亲人皈依的,如今一起为供奉天道而行遍四海,他们中有不少人已经能与亲人见面了。”赵伍笑眯眯地介绍道。
听懂赵伍的意思,卫莲英却有些犹疑:要和这群来历不明的人背井离乡么?
这毕竟不是像她从前外出采购那般,从一个镇到另一个镇去,而是跨越四域十二洲,用数不尽的时间去等一个虚无缥缈的重逢……
“哒、哒哒,”正在卫莲英犹豫时,她怀中的木匣又响了,那声音听着就好像有人在匣中撞击内壁,以吸引外界人的注意,“娘,现在我什么也做不了,好难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