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们才能嗅到花香,看到色彩,感受到冷暖……”
随着桃花婆婆的娓娓道来,莫枕眠回想起她恍惚之间看见的——那天地未分的混沌,那伫立在混沌中的石碑,还有……
那只属于本体“易玦”的,绝望地拍在石碑上,企图在上面留下痕迹的手。
仿佛有一道雷电窜过脑海,莫枕眠感到手脚冰凉,愤怒与憎恨在心底翻涌,她面上却仍然维持着冷静:“那如今的‘天道’呢?它到底是什么,又因何得到现在的权力?”
“一切都由碑定夺,”桃花妖叹了一口气,声音似乎更疲惫几分,“可它得到了‘碑’。”
莫枕眠呼吸一窒。
“商人”说过,它是“碑”遗落的一角……所以真正主宰天地的天道,本该是那尊与天地共生的石碑。
它和“商人”一样,没有自己的意识、情感和私欲,只会平等地计算与衡量一切因果,就像是一杆始终保持平衡的天平。
然而现在的“天道”夺得了碑,从此天平不再平衡,无止尽地向另一端倾斜。
天平一端的每一分倾斜、下坠,都是无数被葬送的命运的哀嚎。
不难推测,“天道”大概就是在接连吞噬几位异兽之后,登上通天古树,发现了碑的秘密,并从此占为己有。
碑无情无欲,可使用碑的“天道”有——它将整个世界化作它的围猎场,芸芸众生皆是它圈养的食物,只等着养得足够成熟肥硕,然后就被它一口吞下,连残渣都不会剩下。
邺烛浑浑噩噩地流落到人间,沉睡多年,甚至把灵魂分裂成几份迷惑“天道”,以躲过它的追杀,大概就是当年他没有能够阻止“天道”,最后才落得如此下场。
而莫枕眠心中清楚,当年的邺烛,就是她自己。
多年前,邺烛竭尽全力,也没有赢过它;多年后,她又能做什么扳倒“天道”呢?
莫枕眠怔怔出神,半晌,忽然低语一声:“‘它’得到的,不是完整的碑……”
而碑的一角——“商人”,现在就为她所用。
这就是破局之处。
匣中之物(1)
在妖界远古的传说中,世界最初是无穷无尽的虚无与混沌,无天与地、昼与夜之分,直到偶然有一道雷霆乍现,在黑暗中劈开第一道字符——从此世界开始苏醒。
在紧随其后的无数雷霆中,规则逐渐生成,天地逐渐分开,而生命也开始诞生。
最先出现的,是一棵顶天立地的巨树。它的根系扎在无尽虚无之中,枝丫紧紧顶着苍穹,它是天地初开的原点,也是整个世界运行的根基。
随后在这巨树之下,妖族的先祖们、各自掌控天地自然某一领域的异兽逐一诞生:
象征山峦与陆地的玄武冥龟迈开腿向前,于是大地在他沉重缓慢的步伐中铺展开来;
象征大海与生机的白龙、夫诸睁开眼,于是第一滴水落在地上,最终汇聚成江河湖海;
象征天空与五行的凤凰发出一声嘹亮长鸣,振翅翱翔于天,于是天地间第一丛火亮起……
有了生命,当然也有死亡。
一根粗壮的枝丫从巨树身上断裂,落在地上化为烛龙,祂吐息之间交替升起日与月,从此就有了昼夜交替。
异兽和烛龙并无后世意义上的性别之分,是他们身上脱落的羽毛、麟甲和血液,其中包含着强大的、原初的力量,在漫长岁月中诞生了有独立灵智的新生命——也就是最初代的妖和魔,它们繁衍生息,壮大族群,留下一代代血脉后代。
其中有些妖族和魔族发觉了灵气的存在,主动褪去野性、割舍妖魔血脉,转为利用灵气修行,便成了最早的修仙者。
而他们的后代,不再有妖或魔天生的血脉天赋与力量,便离开原本的族群,成为“人族”的始祖。
为了不让妖气、魔气和灵气相互干扰和污染,相传是烛龙最先带领魔族远离巨树,来到一片全新的土地生活,逐渐形成如今的“魔界”。
在人族同样结伴离开之后,就只剩下与巨树关系最紧密的异兽和妖族没有离去,仍然依偎着巨树休养生息。
最后,夫诸站在人间和妖界的交界处,白蹄下引来巨浪奔涌,河水分开两界的空间,将妖界划为一个独立的秘境。
就此,三界已分,后世格局已定。
“你忽然想看这些传说做什么?都是妖族小儿也不信的东西了。”
把古籍交给邺烛后,重炎明王便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一页页翻阅,安静一会儿后便忍不住问道。
邺烛合上古籍,妖兽皮制作的书页簌簌抖下一层灰,他反问:“你们都认为,这t些传说是虚构的?”
“没细想过,”重炎明王微微一怔,随意答道,“不过是真是假,与如今的我们也并无干系了吧。”
邺烛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光线被竹窗分割成几片轻纱似的,朦朦胧胧笼罩在他脸上,为这抹微笑增添几分如云烟般的惆怅,他轻声道:“如果我说,它与我有关系呢?”
这句话,邺烛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有后半句泯灭在唇齿间——它或许是我过去亲身经历过的。
书中所写的“雷霆劈碎混沌”,大概就是指“碑”上被刻下第一条规则吧。
邺烛想起记忆中,易玦本体竭尽全力,却仍然无法在碑上留下任何痕迹,不禁有些好奇:第一个在碑身刻字的到底是谁?
会是她自己吗?又付出了什么代价呢?
在邺烛身旁,重炎明王同样陷入沉思。
之前她听见邺烛名讳时,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再度涌上心头,有一缕思绪在她脑海中乱窜,让她心中痒痒的、麻麻的,却怎么也抓不住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