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仙人,”八岁大的柳无邺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求您收我为徒吧……我也想修行,如果我厉害一点,爹娘就不会死了……”
白衣如雪的仙尊递给他一块帕子,看着他擦掉脸上混杂着眼泪的血污,温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柳无邺。”他怯生生地回答。
仙尊沉默半晌,手心朝上,伸到他面前:“是哪个‘邺’字?”
小柳无邺连忙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蹭得干净了一点,才敢用手触碰仙尊的手掌,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出“邺”字。
辨认出这个字后,仙尊摸了摸他的头,蓦地笑了:“你原本应该劫后余生,带着剩下的家当投奔邻村亲友,在十八岁那年背井离乡,拜入一个无名小宗门。”
“天资有限而入门太晚,你蹉跎半生,才勉强摸到修道的半点门槛,却迟迟无法迈入其中。于是在六十五岁那年,辞别宗门,回到故乡,守着父母留下的薄田生活,过得不富裕,却也安稳。”
“最后,在九十一岁那年的夏天,你寿数已尽,在一棵榕树下乘凉合眼,就再也没有睁开眼。”
“你没有仙缘。”仙尊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淡淡的,却仿佛剎那间看尽了他的一生。
小柳无邺一时间无法消化那么多信息,愣在原地半天,缓缓说:“可是我想试试……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听爹娘说过,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那我就逆着走一回……”
“我可以给你一场仙缘,”确认他的决心后,仙尊俯下身,对着他认真地一字一句道,“哪怕条件是,你需要成为我一位故人的障眼法,日后某天或许会面临超乎想象的危险,连我都没有把握保住你……你也愿意?”
小柳无邺连忙用力地点了点头:“愿、愿意!”
“好,”小柳无邺感受到,仙尊忽然握住了他的手,仙尊脸上的笑意第一次变得真实许多,不再是虚无缥缈的,如同飘在云端,“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第三个徒儿。”
直到今日,柳无邺还是能清晰地勾勒出师尊当日的微笑。
父母把他的名字取得好,正巧能遇上贵人,怎么不算一种命好呢?
雨庙斩龙(1)
人间,又是一个雨夜。
一道闪电如游蛇般窜过,所经之处紫光刺目,劈开了漆黑的天幕。
雷电轰鸣之后,大雨倾盆,仿佛将青山笼罩在一片朦胧而缥缈的薄纱中,显得那山峰愈加青得润泽,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疏远感,似是远在青云端。
冷风呼呼吹着,卷着黄豆大的雨点一起狠狠打在野庙破旧的窗户上,发出一阵不堪重负般的“吱呀吱呀”的响声。
“哎,这山里下了雨,可真冷。”
野庙摇摇晃晃的窗户后,伸出一双手来,用力把窗户关严实了,在窗沿上放了一块不知从哪儿来的砖瓦抵住。
在荒废寺庙四处漏风的屋檐下,有三位书卷气的年轻人正在避雨,关窗之人正是其中之一。
他搓了搓手掌,又呵了口气,哆哆嗦嗦地坐回另外两人身边,身前枯枝堆成的火堆照亮他们冷得发白的脸庞。
三人都是出身贫寒,又毫无修行资质的普通人,此行是结伴去七大仙都之一赶考,希冀能在城主府内谋得一个文书职位,也算是不错的出路。
不料今日途经荒郊野岭,竟被大雨挡住了去路,不得不滞留在这偏僻的寺庙里。
闲着也是闲着,三人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忽然开始聊起路途上听闻的奇闻异事来。
“听说这山里,前不久还走失了好几人呢,”刚刚去关窗的书生开口,语气间有些新奇地猜测道,“你们说,这山里不会真的有妖鬼吧?”
“山野间有人遭遇不测,失去踪迹都是常事,大概是山下居民以讹传讹罢了,”他的同伴耸耸肩,不以为然,“真有妖怪,早就被各位仙君收服了,哪能栖居在这破山里?”
“张生,好歹你也是读过十年书的人,居然还能信这些人云亦云的东西?”同伴斜乜他一眼,打趣儿道。
张生脸色微微涨红,不服气地理论道:“怎么叫人云亦云呢?我在山下客栈里喝茶时,可听说走失在山中的都是年轻力壮的青年,既无孩童也无老人,怎么不像是有妖怪专挑细皮嫩肉的吃?”
另外两人哈哈大笑几声,笑嘻嘻地说:“那我们之中,就你小子最细皮嫩肉,可小心别被妖怪拐去!”
一阵嬉笑打闹后,张生心里总有些被贬低的不舒坦,于是便站起身来,与其余两人拉开了距离,围着破庙四周走了一圈。
这庙荒废已久,或许从好多年前起就不再有僧人了。
每走一步,都能看到一大蓬灰尘杂乱无章地飞舞着,屋梁上、门槛下都结着一层层蜘蛛网。
后屋里堆着废弃的木柴和桌案等物,还有流浪汉留下的几卷破草席,杂乱地占据了大半空间,让人无从下脚。
正殿前,原本应该矗立着佛像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张生也不觉得稀奇t,毕竟梵音宫那事一出,天下俱惊,所有寺庙中供奉的怀慈佛像都自行崩解碎裂,成为一堆碎屑了。
张生本来只是被嘲弄了,想独自散散心,但他这么一晃悠,还真的察觉出些不对劲。
“哎——”他也顾不得先前的不愉快,扯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在空荡的庙宇中回响,“奇怪,这庙里怎么空有蜘蛛网,却找不到半只蜘蛛?”
说着,张生在墙角蹲下,目光细细地逡巡一圈,惊叫道:“还真的是,别说山间常有的蜘蛛、蜈蚣、老鼠等物了,连蚂蚁都寻不到半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