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越少越好,最好方圆十里看不见一个人影……边迟月在高空中飞过,物色着能令双方满意的地点。
他的目光扫过一座座都城,最后停留在深渊周边的大片荒地。
边迟月的故事于这里开始,或许也应该于此结束。
他想。
“选择了那里啊……”小烛眯起眼睛,仰望着云雾中黑龙影影绰绰的轮廓,感叹道,“向死而生,也好。”
说着,他拍了拍手,祭坛周围的人们眼眸一动,眼神茫然地面面相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和身旁人小声地交谈起来。
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男孩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人群中。
山河卷(3)
深渊之上,边迟月变化回人形,凌空而立,黑龙的虚影环绕在他身侧,威风赫赫,使魔物竞相逃散。
从上空俯瞰,深渊像是大地身上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痕,瘴气不断从深不见底的缝隙下倾泻而出,卷席过附近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生灵,带来无尽的荒芜与污浊。
自来到魔界以来,边迟月深刻体会到了魔族人对于深渊的敬畏——其中“畏”占上风。
不说深渊孕育的那些有毁天灭地之能的魔物,仅仅是它散发出来的瘴气,就足以让魔族人敬而远之若是长久处于瘴气之中,重则被侵蚀身亡,轻则被瘴气同化。
最原初的魔族,便是由人与产生人性的魔物结合而来的,到现在,魔族人的魔物血脉已经被稀释得很低,在保持理智的范围之内。但浓度过高的魔气会唤醒他们体内的魔物血脉,甚至可能让他们返祖成真正的魔物,变成毫无情感与理智、只有生存本能的野兽。
而这种瘴气的侵蚀,只可稳定,不可治愈。所以,没有正常的魔族人愿意在深渊附近停留太久。
连这里徘徊不散的猎猎长风,都恍若罹难者的哭嚎声,令人胆寒。
然而……
抽出长刀,边迟月垂眸,注视着刀身上映照出的倒影。龙鳞已经爬上他的脸颊两侧,赤红的魔纹在额间显现,更显妖异恐怖。
然而,他不会被瘴气侵蚀,甚至能从中汲取力量。
被浓郁的瘴气环绕,这对于高等魔族而言也足够致命,但他却觉得轻松、舒适,好像浸润在温暖的泉水中。
这使边迟月再一次认清,这具身体的本质——是诞生了灵智的魔物,而非强大的魔族。
如果蛰霜叛变的理由真的被莫枕眠猜中了,他忽然有些理解她的感受了,统治着魔族上下的君王,居然根本不是魔族人……说出去多少有些荒诞和可笑。
“上次见面时,我问过你,你觉得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小烛稚嫩清脆的声音响起,语气却平和沉稳如成人,给人一种违和感,“当时你没有来得及回答——现在看来,是你也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啊。”
就像一滴墨水滴在以深渊为背景的风景画上,小烛的身影逐渐由浅淡变得清晰。
澄澈的眼眸含笑,他的态度不带丝毫恶意,似乎他来这里不是奔赴一场生死之战,而是来与好友叙旧的:“我能感受到你心中的茫然与困惑。真是奇怪,你应该比我早诞生了好多好多年,见过世上很多景象,结识了很多人,但你心中却没有归属感,而像是漂泊不定的流浪者一般,找不到方向。”
边迟月神情一凛,没有回话,默默提高了警惕。
小烛的能力太让人忌惮了,复杂的人心在他面前似乎只是一本书册,只要用心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而他恰好有太多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比如,他不是原装的“边迟月。”
已经存在千年的魔界主宰是原主“边迟月”,而他——她确实只是个漂泊不定的流浪者。
“唔,其实我只是想最后一次和你聊聊,更了解你,没想到这好像让你更加警惕了,”小烛苦恼地皱着眉,“你的神识很厉害,你提起警惕后,我就更加触摸不到你的想法与情绪了。”
“对我来说,你是不t一样的,是‘我’的另一面,所以我对你的一切都很感兴趣。那你呢,你就对我没有一点点好奇吗?”说到最后,小烛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失落。
手抚过冰冷的刀身,边迟月问道:“也有。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帮助激进派?”
“为什么不帮呢?”小烛反问,“因为他们充满了野心与私欲,和大多数人一样愚昧?因为他们伤害甚至杀死无辜的人,是坏人?”
“对我来说,好人与坏人,聪明或愚钝,弱小或强大……都没有意义。他们是我的子民,所以我爱他们,他们供奉我、跪拜我、向我许愿,那我就满足他们。就是这么简单。”
“你也明白,不论我是否答应帮助他们,我与你之间的争斗都会在某一天发生,只是现在我选择了他们希望的这一天。”
确实是这样。
边迟月点了点头,又问:“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其实还有很多,”小烛认真地思索片刻,然后摇摇头,“不过没关系,在我们决出胜负、融为一体之后,我们就能彻底理解彼此了。”
“……嗯。”
边迟月应了一声,随后身影一晃,下一刻他就出现在了小烛面前,两人不过咫尺之遥,长刀毫不留情地劈下,速度快得只能看见残影。
笑容不变,小烛仰起头看他,不躲不避。
在刀锋触及他的剎那间,他的身影便如同水中月一般破碎,原地只余一块镜子碎片。紧接着,又有许许多多的“小烛”出现在周围。
边迟月动作微顿,随即继续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