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串空灵的铃音从远处响起。
那铃声不大,在这嘈杂的环境中却分外清晰,剎那间吸引住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喧闹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
“啊,真的降霜了。”莫枕眠惊叹一声,捧起落入她手掌的一片白霜。
边迟月看见对面的人群整整齐齐地向两边退去,让开一条路,露出人群之后的祭祀队伍。
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位身着龙鳞纹白衣的女子,她怀抱一根比人还高的青铜长杖,杖上缀满样式古朴的铜铃,随着她的步伐发出那悠远悦耳的铃音。
而与铃音一同到来的,是从天空中飘下的雪白寒霜。
在她身后,跟着一些服饰夸张的人,他们脸上佩戴着带有原始魔族特征的戏剧面具,青面獠牙,古老而神秘。
由于他们的造型在现代人眼里过于抽象,边迟月仔细端详了一阵子,才勉强辨认出有几张面具上的纹路像是龙鳞,扮演的应该是烛龙神座下的侍者——也就是祭坛上雕刻的四条小龙的原型。
队伍的末尾处是一台浮空的轿子,勾栏上同样雕刻着龙纹。
莫名而来的预感,让边迟月把目光移向那台轿子,但那轿帘紧闭,还有隔绝神识的术法笼罩,什么也看不见。
为首t的白衣女子用独特的手法摇晃着青铜杖,带动上面大小不一的铜铃。由于铜铃的大小、发音高低不同,随着她的力道变化,最终汇集而成的铃音由平静变得高昂,寒霜也越发密集,落在人们发间。
倏然,她猛地停手,只听那铃音骤歇,然后抬手将青铜杖刺入地面——这是一个信号,宣告迎冬祭正式开始。
人群一静,随后掌声雷动。
白衣女子身后的队伍分成两列,一左一右地绕开她,登上祭坛。
祭坛没有台阶,但这根本算不上阻碍,他们踩着魔气凝聚而成的台阶,凌空而上,只剩下白衣女子与最后的轿子留在台下。
他们首先表演了一段魔界远古传说,边迟月和莫枕眠其实看不太懂,只知道他们又唱又跳的,热闹非凡,但其他人却看得十分专注,这或许也是魔族历史与文化传承的一种方式。
为了能看见表演,莫枕眠早已变回成年人的体形,似懂非懂地凑了一会儿热闹,觉得无趣后就靠在边迟月肩上,半眯着眼,懒洋洋地小声打着哈欠。
按照迎冬祭的一贯流程,演完几个故事之后,便是祭祀将“龙神”请下轿子,登上祭坛。“龙神”偶尔会由命格独特的活人扮演,但大多数情况下,会用木雕、石雕、牌位等替代。
白衣女子转身来到轿子前,缓缓拉开轿帘。
边迟月精神一振,直勾勾地盯着轿子,右手缓缓移向腰间的佩刀。
轿帘最终被拉开,里面既没有代表烛龙神的雕塑,也没有佩戴面具的扮演者——
只有一个长相白净可爱的男童,悠然坐在轿中。
他刚刚似乎打了个瞌睡,猛然见到外面的景象,还略显迷糊地抬手揉了揉眼睛。
然而,面对这出乎意料的情况,在场的人没有一个露出惊讶的表情,更没有一个惊呼出声,场面寂静得可怕。
画面如同定格在了他们见到男童的剎那,自那一刻起,他们仿佛变成了一尊尊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像,一动不动地停留在原地,只有轻微的呼吸声还能证明他们还有生命。
最终,是边迟月开口打破了寂静:“你是从哪里开始控制他们的?”
“唔,就在城门口,”小烛有些费劲地爬下轿子,看上去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区别,“从你进城开始,我就在透过其他人的眼睛看着你,包括那个向你们解释迎冬祭的老婆婆。”
“你居然连迎冬祭都忘记了,看来你遗忘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干净……也对,或许你只继承了烛龙强悍的力量和血脉,却几乎没有继承到祂的记忆。”
两只脚终于踏上地面,小烛满意地呼了一口气,接着抬眼望向边迟月,笑道:“放心,他们也是我的子民,我只会比任何人更加爱惜他们,不会伤害他们的。”
“你的爱惜,就是指随意控制他们?”莫枕眠故作好奇,插话道。
小烛第一次将目光移向她,认真地解释:“他们都在烛龙庙里进香朝拜了,我会庇护他们好运,或者满足他们的愿望,而他们将眼睛借给我,这是交换。”
“……”莫枕眠发觉他的思维和常人不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好像很喜欢她,走到哪里都带着她,是想让她介入我们之间的斗争吗?”见莫枕眠沉默了,小烛以为她接受了自己的解释,于是将视线重新移向边迟月,“她不是魔族人,战斗中我不会顾及她的安危。”
边迟月淡淡地回答:“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做,不会参与我和你的事。”
“即使有了她的帮助,你更有可能成为赢家?”小烛歪了歪头,试探道,“我能感觉到,她是一个棘手的敌人,在大妖中实力也是数一数二的。”
“都说了,我还有其他事要去做,就不打扰你们两个了。”莫枕眠最后看了边迟月一眼,接着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闻言,小烛露出灿烂的笑容:“真好!我想公平地与你相斗,决出新的烛龙,原来你也是这么想的!”
边迟月应了一声,瞬间化为庞大无比的黑龙,向天空飞去。
抬头仰望着腾空而起的巨龙,小烛神情有些怀念,没有动手阻拦。
这是他们的默契——这里人太多了,他们不能在这里动手,得找一个空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