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初发现,她的脸庞越来越模糊,最后几乎看不见,取而代之的,鳞片上清晰地倒映出了他自己的脸。
“啊,好困,我好像快要消失了,”采药女的声音也逐渐变得飘忽,好像在梦呓一般,“这么麻烦你,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的……”
看出楚月初脸上的悲伤与为难,采药女轻柔地说:“不用这么拘束……别难过,笑一笑啊。”
“就当作,最后陪我聊聊天吧。”
脑中一片空白,楚月初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听见自己机械似的打听了傻子的情报。
“我想想,好像有印象……”
“那时我死后不久,看见过一群奇怪的黑袍人,带着一个看起来呆呆傻傻的男人。其中有一人,递给那傻子一柄煞气极重的剑,试图驯服他。”
“结果直接被削掉了脑袋……我当时还吓了一跳,想着那傻子动起手来可真恐怖……”
“唉,我实在撑不住了,再……见……”
楚月初像一根木桩子一样,久久地停在原地。
好不容易又打听到了线索,他心中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喜悦之情。
他垂着眸子,眼神痛苦而茫然。
……
以桌椅为中心,一张张草稿与废纸凌乱地铺满整个房间的地板,几乎让人无从落脚。
最后一笔画完,阵法成。边迟月放下毛笔,满意地叹了一口气。
脸朝下趴在旁边,不省人事的莫枕眠耳朵微微一t动,捕捉到动静,迷迷糊糊地爬起来:“这次是真的好了?还是我要再去睡一觉?”
“呃,”边迟月欲言又止,“阵法是构建完成了,理论上行得通,但缺少实践……”
“我还要找到能够承载阵法的材料,把它布置出来,然后试验一下是否切实可行。”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咚”的一声,莫枕眠眼睛一闭,再度进入梦乡。
边迟月无奈地笑了笑,俯身捡起飘得到处都是的手稿,整理成一摞放进储物袋里。
摸摸莫枕眠的脑袋,他神情沉重起来:“好好休息吧,之后可有一场恶战,还得麻烦你呢……”
到了他这个境界,面对敌人时总会有隐隐约约的预感。所以即便只是见过一面,他也能察觉到重要的信息。
比如先前他面对不语法师时,大战一触即发,他也只感到棘手和难缠,但并没有什么威胁到生命的危机感。
然而,这次他提前在鬼市遇见小烛,明明只是平和地谈话,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令他不禁战栗——说不出是兴奋更多,还是惊骇更多。
甚至……这种危险不仅仅是针对“边迟月”这具马甲,还指向傀儡背后的易玦。
“等制作出传送阵法成品,就要出发了……”边迟月喃喃自语道。
边迟月和莫枕眠一起推测过,激进派将会什么时候按捺不住,放出小烛这个杀手锏,彻底进行总攻。
他们最后达成一致,认为最可能的时机就是他们进入第五都之后,从天时地利上看,这是最合理的猜测。
第十二都到第十都靠近魔界边境,远离权力中心,即使征服意义也不大;
第九都到第七都因土地与气候条件,主要司掌农业,一旦造成破坏,全魔界都得遭殃,激进派想的是推翻边迟月主宰魔界,并不想毁灭魔界;
第六都都主谷雨夫人,左右逢源,深得民心,得不到她的支持,激进派很难在这里大展身手;
而最中心的几座都城则最繁华,人口最密集,真正有钱有势的豪门世家都聚集于此,若是在这里大战,激进派即使战胜也得重新开荒基建了……
最后挑挑拣拣,边迟月将目光定在第五都。
这里位置合适,场地宽广,都主在同僚中成绩并不出色,又有魔界最长的山脉——烛华山横卧于此,在当年的仙魔之争中,也是一道重要的关隘。
最重要的是,第五都还有独特的文化意义。
仙魔之争虽以“仙魔”为名,但实际上是一场席卷全界的大战,人、仙、魔、妖、鬼各族都参与其中。曾经妖族趁着魔界与仙门开战,伪装成魔族潜入魔界,想要趁机偷袭魔界要害,却在第五都被驻跸于此的边迟月逮住。
最后,这些妖族在烛华山前被斩首。
从此流传着一个说法,烛华山之后有魔君统御,一丝一毫的异动都逃不过他的双眼,敌寇莫敢犯。
设想一下,如果激进派能够让边迟月恰恰在烛华山败退,甚至陨落……
那会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啊。
想必魔君在魔族中奠定千年的,如天神般无所不能的威名也会一落千丈,届时就是有心人主持改朝换代的最佳时机。
山河卷(1)
两日后,边迟月终于将传送阵法刻在一枚铜片上,虽然看上去做工略显粗糙,但确确实实拥有“传送密匙”的完整功能。
然后,就是启程第五都的日子。
“你们不必再紧紧跟随我,接下来,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时时关注魔界各个角落的动静,”走前,边迟月对度鸦那帮属下嘱咐道,“不管活着回来的人是否是我,你们都要尽己所能维护魔族人的平安。”
穿越前,易玦毕业前学的理科,毕业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社畜打工人,没有什么谋略才能,更不见什么政治远见。
但她明白,这场纷乱中最无辜的是谁。这也是她为数不多的,能够为烛龙的子民做的事了。
听见边迟月的吩咐,度鸦一惊,一时间竟失礼地猛抬头,直视魔君平静的面容。
然而,在对上边迟月沉静如水的眼眸之后,他也奇迹般的平静下来,只是内心深处还残留着挥之不去的悲伤与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