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那尊大佛几乎顶天立地,身形早已凝实。乍一看,它的神情似哭似笑,异常古怪,但一细看……
狠狠地皱t起了眉头,边迟月几欲作呕。
那邪佛,居然是由无数人的碎片拼起来的!
额头布满皱纹,颜色蜡黄,似是来自耋耄老人的;左面颊有一酒窝,白皙细腻,似是来自富家少女;右面颊干瘦凹陷,饱经风霜,似是来自渔夫船工……
就这样东一块、西一块,拼成了整具身体。
它偏偏还显露出夸张的笑意,尽力模仿仁慈和蔼的笑容。背靠着古老参天的菩提树,它倒真的透露出一种邪性的神圣恢宏之感。
六只截然不同的眼睛整齐地排布在它脸上,笑意盈盈地垂眸望去,与边迟月对视。
眼瞳深处,满是恶意。
龙骨刀(9)
目光交错之间,那邪佛虚影展露出一个恶意而扭曲的笑容。
在它的背后,无数双手剎那间如莲花绽放般展开,握着斤、戊、钺、戚、锤等各色武器。巨斧携着千钧之势劈下,恍若一道白光从天而至,将万物一分为二。
它牺牲了灵巧,以换取力量上的优势,但这并不代表它就动作笨重——那千万只手极为巧妙地相互配合,恰好弥补了速度上的缺憾。
数道刃锋在空中划过,留下密密麻麻的寒光,编织成一大张密不透风的网,向边迟月二人逼近!
红伞在掌心轻轻一转,莫枕眠身周雾气四溢,乳白色的浓雾瞬间将视线中的一切模糊,让邪佛行动间一滞。
巨斧劈下,却只是狠狠撕裂了石板路,一剎那,石块崩裂、建筑倾倒之声不绝于耳。
而后,是一片令人不安的寂静。
雾气仿佛一道帷幕,将光线、声音甚至神识尽数隔绝,每一个人都几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啪嗒、啪嗒……”
眯了眯眼,不语法师依旧不紧不慢地数着佛珠,发出的音节极有韵律,只是他向四周打量的目光,暴露了他内心的高度警戒。
他背后的邪佛也猛然顿住,像是一尊巨大的雕塑,数双手如同蜘蛛肢节一般张开、停在半空。
它好像在感知什么,但最终无法判断。
浓雾深处,似乎有什么正蠢蠢欲动。
“啪嗒、啪嗒……!”
突然,佛珠滚动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停住!
只见一道寒光一闪而过,无数珠子散乱地滚落一地。不语法师迅速反应过来,及时偏头躲避,才险之又险地躲过了边迟月那毫不留情的一刀。
被刀锋斩断的发丝从空中飘落,他虽然没有直接被刀砍中,依旧被随之而来的魔气而波及,一道深刻见骨的血痕出现在白袍上,从右肩膀一直划到了左面小腹。
异火猛然爆裂开,一朵朵烈火如同红莲般绽放,团团包围在不语法师周身,然后逼近,以他的血肉经脉为土壤盛开。
血腥味顿时弥漫开,还夹杂着一股呛人的烟味,仿佛将那雾气也渲染成了殷红色。不语法师不禁咳了一声,带出几滴血珠。
诡异的是,那些伤口很快便愈合,只剩下衣服上干涸的血迹,被火焰吞噬的血肉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不断再生,让他看上去几乎是毫发无损地伫立在熊熊烈火中。
两人身形交错,不语法师侧身,突兀地扯着沙哑的嗓子笑了几声,那笑声因着浑身浴火的痛苦而有几分扭曲:“边施主,你迟了……”
——你迟了,躲不过那一斧头了!
既然找不着边迟月,那他便以自身为诱饵,引君入瓮,让边迟月主动来找他!
而一旁的邪佛早已虎视眈眈,手中斧斤已然悬在半空,只耐心地等待时机来临。
瞳孔骤缩,边迟月眼眸中倒映出了那一柄巨斧。
那巨斧几乎有一人高,携着恐怖的威压下劈,划破浓雾之势如同摩西分海。它的速度太快了,斧刃与空气摩擦间火光隐现,发出刺耳的声响。
躲不过,不可能躲过。
距离已经太近了。
刻在灵魂深处的战斗本能在边迟月耳边如此呢喃。
呼吸加快,边迟月眼中的那柄斧头,好似变慢了,一帧一帧向前。
他下意识举起刀,以连他自己都无法想象的速度调整好角度,横在身前。
下一刻,两道强悍的力量正面碰撞,刺目的光几乎让人睁不开眼,以兵刃相交处为中心,无数建筑崩裂悲鸣,地上的石板硬生生被掀开、粉碎,在裸地上留下深刻的痕迹。
……
在放出浓雾之后,莫枕眠的身影就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她并没有参与边迟月与不语法师的生死决战。
这似乎并没有引起他们两人的注意。
事实上,即使莫枕眠一路上光明正大地与边迟月同行,行为举止间关系密切,甚至亲自出手帮边迟月处理了图谋反叛的第八都都主……
但是,依旧没有几个人真心实意地相信,莫枕眠是坚定站在边迟月一方的。
由于在过去,她摇摆不定、亦正亦邪的想象太深入人心,所以在大部分人眼中,她的立场依旧是中立的,哪一边更能取悦她,或者能给她和鬼市带来更多利益,她随时可能倒戈。
而如今激进派在暗处神秘莫测,边迟月在明处不占优势,聪明人大多选择暂时观望、伺机而动。
他们心目中的那个雾妖莫枕眠,也理应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坐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也是原主所一直在做的。
所以不语法师没有再过多关注消失不见的莫枕眠,因为在他看来,那道一视同仁隔绝双方视线的迷雾,即彰显着她中立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