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浔的记忆,和之前莫枕眠等人的不同。
先前几人的记忆,她看时和沉浸式看电影没什么区别,如同一个旁观者,见证了一段段过往,却始终没有走进他们的悲欢离合。
可星浔的记忆伴随着各种复杂又强烈的情绪,让她有种自己真的经历过的错觉,恍若梦见前世。
这是怎么回事……星浔和其他傀儡有什么不同?就好像,离她的关系更近一点……
心悸感渐渐平息下来,易玦眉头紧蹙,脑海中似乎有什么闪过,但等细究时又不见了踪影。
起身后t,她再度垂眸凝望棺中沉睡的女子,只觉得心境与第一次有所改变。她对世人称颂的“天璇”仙尊——实际上的星浔仙子——有了更多的理解,那跨越了漫长岁月的执念化为一道玄之又玄的联系,建立在她们之间。
这道联系……在易玦与莫枕眠等傀儡之间同样存在。
她收回了在外界无所事事处于待机状态的邺烛,把那一份神魂附在了星浔身上。
下一刻,雪白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棺中之人睁开双眼,一双星眸仿佛倒映着人间灯火,又仿佛落入了天上星河。她生得极美,但周身剑气凛冽如霜,只是垂眸静立着,也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这令人第一眼关注的绝不是她的容貌,而是她手中杀敌千万、饮血数年的长剑。
明明心知这是自己的傀儡,但易玦在与她对视的一瞬间,身体还是僵硬了片刻。
那是恍若铺天盖地的恐惧感,好像直面着世间万物的终点,全身上下每一个神经都在剎那间颤动着发出预警,尖锐的危机感直直刺入心头。
即使是仙魔之争中杀敌如切菜、名号可夜止小儿啼哭的魔君边迟月,也没有给她带来这么大的压迫感。在传闻中,分明魔君才是杀人如麻、冷血弑杀的那个,可现在看来,他的气息反倒更加内敛……
而身为仙尊的星浔,似乎是走了以杀入道的道途,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脚下不知道踩了多少白骨。
被易玦控制的星浔眨了眨,将毫不掩饰的剑气收回,神情流露出一丝后怕:“这气息太恐怖了……刚刚那就是心脏骤停的感觉吧?”
门外的莫枕眠分身也在本体情绪的影响下微不可查地一哆嗦,见没人注意到她,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幸好她维持的是雾气形态,否则其他人说不定会看见她莫名其妙失去意识、接着流露出不符合“莫枕眠”人设的情绪。
ooc事小,如果有心人从中发现什么,事情就严重了。
……
千里之外,身处魔界深渊深处的边迟月酌酒动作一顿。
本体的心绪不宁让他有那么一瞬间,忘记扮演原主“边迟月”。
“你怎么了?”白衣公子——现在边迟月已经不动声色地套出了他的基本信息,名为边星洲的白鹤妖修,是边迟月交情甚笃的故友。
是的,“边星洲”,他曾经随口对主角团说的假名。这让他很难不怀疑原主曾多次借用了故人的名字,导致他在没有记忆的情况下也能张口就来。
边迟月若无其事地继续饮酒:“无事。”
“这么多年不见,你对我生疏了许多啊……”边星洲叹气道,“边迟月啊边迟月,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阿迟吗?”
难道他能看出,多年相处的好友其实换了个芯子?
边迟月心中一紧,面上还从容自若:“此话怎讲?”
说着,他一手悄无声息地探到桌下,五指逐渐握紧腰间的佩刀。不知为何,只要一设想将刀挥向对面之人的场景,他就感到心中一悸。
他的手……好像颤抖了几下?这放在边迟月身上简直是令人不敢置信的事,让他不禁怔愣一瞬。
“你无须再瞒我了。”边星洲继续给自己灌酒,过了没多久就将那几月修为交换的酒一饮而尽,仿佛但求一醉。他嘴角噙着一抹苦笑,“我知道……你终于也没撑住,‘涅槃’了吧?”
涅槃……?
握住刀柄的手松了松,边迟月回想片刻,想起了原着《指尖山河》中的确提过这个设定。
高等魔族、妖族等天生就有强大的力量和漫长的寿命,但肉体上的不老,抵挡不住岁月对心灵的侵蚀。那些内心深处疲倦不堪、甚至生出死志的长生种,往往会选择洗去现有的记忆与人格,让神魂回归诞生最初的纯净,从一张白纸重新开始。
可在易玦对此抱有疑问:抹消了记忆与人格,又与自杀何异呢?最终存活下来的只是一具躯体,其中的灵魂还算是原来的那个吗?
边星洲见他沉默,认为他这是默认了。他嘴角抽搐几下,像是要哭,但最后还是拼尽全力勾起了一个微笑:“既然累了,那就安心睡吧……永别,阿迟。”
他分得很清楚。从此,这世上只剩下边迟月了,是身为烛龙之骨的边迟月,是贵为魔界主宰的魔君,唯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阿迟。
和他一起度过千百年的阿迟啊,已经无声地消亡了,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这是最好的结局吗?边迟月茫然若失。
他从未有过此刻这么强烈的欲望,想要揭开无尽迷雾,想要解开无数谜题。
他穿越而来的契机究竟是什么?还能回去吗?如果能,有什么办法可以回去?
他的所谓“傀儡”都有具体的身份和生活过的痕迹,背后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如果这些“傀儡”曾经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那么这些原主的神魂又去哪里了,还能回来吗?
尽管这些身份的确给易玦带来了数不清的便利和机遇,让她有更多途径可以变强,但她不想永远做一个盗取他人身份而活的演员。如果她哪天可以心安理得地霸占“偷”来的一切,她就失去本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