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玦只觉得槽点太多,让她一时间无话可说。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为什么有一种大度的正宫气场啊?你明明还是个孩子啊!呃,虽然非人生物的年龄不能从外表上判断,但至少现在看上去是未成年……
而且,她到底是被误认成了谁?
“您若与魔君早已心意相通,何必拘泥于一张脸呢?虽然我以前没有看出您对他还有这种想法,但你们关系的确不错,他也了解您身为雾妖诡变无常的天性,”她说着,又叹了口气,“果然,情之一字令人束手束脚的,即便是您也难逃束缚……”
为了不惹怒对方,易玦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就没有想过……雾妖早已身陨的可能?”
意料之中的,一听这话,花应闲原本可以称得上和颜悦色的脸顿时又沉了下去:“请您不要这么说自己!只要世间雾未绝,您便身死而不灭!”
“……”总觉得再说下去,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于是易玦没有再急着否认,花应闲神情也渐渐平和,满意地点了点头。
“对了,等尘埃落定,还是带着边迟月来给我们看看吧。”
易玦以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她微微一笑:“当然——不做什么了。”
易玦:……谁信你啊!你连称呼都从“魔君”换成了直呼其名了!
从那天起,易玦打定了主意不用边迟月马甲和对方接触。
红伞(修)
“求您……救救我……”
幽深的小巷里,不过六七岁的女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伸手抓住一片绣着金丝的衣角。血污和伤痕让她面容难辨,却反而衬得那双以浓烈仇恨为柴薪、熊熊燃烧的眼眸更加引人注目。
易玦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蹲下,与那双被仇恨浸透的眼睛离得很近,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
在对方眼眸中,她看清了此刻自己的模样——
看起来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孩童,斜撑着一把艳丽的红纸伞,长相清隽无辜,似乎毫无攻击性,但当她垂眸俯视求救者伤痕累累的身体时,却没有流露出半分正常人会产生的怜悯意味,笑容纯粹得几近残忍,干净、漂亮又陌生。
“我喜欢你的眼睛,”红伞下的少女以赞赏的语气喟叹,冰凉的手指落到女孩染血的眼眶边,一圈圈绕着她的眼球打转,“有些人是会被痛苦剥皮拆骨、吞吃殆尽的,但有些人却会以苦难为柴薪。”
“恨意像是在风中摇曳的火焰一般,愈烧愈旺,顺着脊骨攀爬流窜。越是痛苦难言,心头的这把火越是窜得高,眼睛也越是漂亮。”
欣赏完眼前的景色,少女直起身,与女孩拉远了距离,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可光是喜欢,还不足以让我救你。”
说着,她毫不介怀地将尚且沾着血迹的手指探入口中,有别于人族的、没有温度的指尖舔舐尽血珠,咧开嘴笑道:“如果你死了,我正好就可以把你的眼睛剐下来,珍藏在我的伞里,十年、百年、千年……我同样可以欣赏你的眼睛,直到我厌弃为止。”
笑着吐露残忍的话,少女的神色却依旧纯稚,态度寻常得仿佛在讨论镜奁中最喜爱的琉璃珠,透出一股不谙世事般的好奇:“想要我救你,你又能给我什么呢?”
随着少女的动作,一片绣着华美图纹的衣角轻轻拂过女孩泛着青紫的脸庞。
名贵的衣料触感是顺滑而冰冷的,这股凉意透过她的肌肤,灌向四肢,最终渗入心脏,使她如坠冰窟。
女孩眼中浮上一层晶莹的泪水,浑身的疼痛敲打着她的神经,让眼前的画面忽近忽远似的。指甲深深抠进身下的石板,磨出血肉模糊的痕迹,她语无伦次地哀求:“我可以付出一切,只要我给的起,什么都可以……”
“他们都要我死,好像我生来就不该好好活着,好像有些人生来就该受苦挨打,”她的睫毛被血珠黏成一缕缕的,随着眼球的颤抖上下翩跹,如同一只困于蛛网的残蛾,正在拼命抖动破碎的薄翼挣扎,“凭什么呢?”
“凭什么伤害我的人却可以心安理得地读书、识字、长大成人,而我活该躺在巷子里,最后被一卷草席裹住,扔到荒郊野岭,死无葬身之地?”
“我不,我不要……我偏要活下来,我想活得比他们所有人都好……”
所以她此刻死死拽住少女的衣角,就像幼时死死抓紧一颗其他孩子分剩下的糖。
那颗糖最终还是被恶意地踩碎了,那时她用手指蘸了蘸糖霜,却只尝到眼泪苦涩的味道,但这次她一定要抓住,哪怕被践踏碾压指节,也不能松开。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好吧,我开始有几分喜欢你了,”脸上仍然没有一丝一毫正常人应有的动容,执红纸伞的少女笑吟吟道,“让我想想,该向你索取什么报酬呢?”
眼眸微亮,少女的脑海中似乎冒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这让她攥紧了红伞,不知不觉地提高了语调,仿佛一个兴奋的孩子:“不如你就给我,你的名字吧!从此以后,你家就是我家,你的身份就是我的身份,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了。”
抓住少女衣角的力道逐渐松开,女孩狼狈地低低伏在地上,费劲地仰起头望着她,气若游丝:“那……我呢?”
“你?”少女看上去近乎惊异,仿佛对方问了一个怎样荒唐的问题,“你当然是属于我的收藏品啦!希望你能好好保管你眼睛里的火,不然……”
眼前开始一阵一阵发黑,女孩已经濒临晕厥的边缘,此刻只能呆呆地、本能般地重复少女的话:“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