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我也不确定,可能会杀了你吧,然后把你的眼睛挖下来?不过也可能,我那时已经忘记你这号人了。”少女思忖片刻,认真地回复。
透过少女冷静而漠然的双眼,易玦能够清楚地看到,泪水止不住地从那终于求得一线生机的女孩眼中涌出。
泪珠洗刷干净些许污垢,污垢下露出了白皙的皮肤,和一双仿佛天生带着笑意的杏眼。
“好像我的眼睛……”易玦怔愣地望着那双熟悉的眼睛,脸色苍白,忍不住想后退一步。
绵绵的秋雨、阴暗的小巷、被鲜血染红的青石板……周围的一切都在剎那间破碎,易玦只感到脚下一空,沉重的身体不可抵抗地向下坠落,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t
“你不来找我,就换我来找你……”一声轻轻的呢喃在她耳畔响起,然后世界归于沉寂。
“是谁在说话?!”易玦猛地坐起,呆愣地摸了摸身下的软榻,好一会儿才确认自己已经醒来了。
刚才只是梦……?
她环顾四周,花应闲大概是刚刚出去不久,桌上的茶壶壶嘴处还氤氲着水雾。
易玦刚要松一口气,目光就蓦地凝滞在软榻边缘——那里横着一柄和梦中别无二致的红伞,纤细的伞骨如白玉般触感温润,艳丽的伞面上绘着展翅欲飞的几对飞燕,艳色与素色恰到好处地交织,显出惊心动魄的美感。
犹豫半晌,易玦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试着碰一碰那把红伞,却突然顿住了动作,转而死死地盯着停在半空中的手看。
这双手,很白,很嫩,看上去稚嫩了一点——唯一的问题是,这不是她的手啊?!
“易玦,你不能慌,要冷、冷静!”易玦动作僵硬地下了榻,颇为无力地试图强装镇定,“反正一觉醒来换了身体也不是第一次了!慌什么慌啊,哈哈哈……”
她第一时间起身确认了本体的安危——很好,还安安稳稳地缩在被窝里,才安心下来,终于可以冷静地思考问题。
易玦比划了一下身高,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再从储物袋里翻出一面镜子——
果然,镜子中的少女不过十一二岁,乌黑的长发分为两股,一左一右地被盘成两个滚圆的球,她一晃脑袋,那两个丸子也跟着轻轻摇晃。清澈的眼眸微微弯起,眼中似乎藏着一片温婉清隽的江南烟雨。
她一袭银红琵琶袖袄裙,袖口、裙角都以金丝绣着振翅欲飞的飞鸟在灯光下暗光回转、栩栩如生,与那把红伞相映衬。
易玦抬了抬左手,只见手上分明系着一条缠绕着雾气的暗红细线。
线的另一端分为两条,一条宛若幻影般穿墙而过,蔓延向不知名的远方,另一端则系在还缩在被子里的本体身上。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镜子,却见那镜中的少女,衣袖下只露出一截白净的手腕,见不着红线的影子。
“这可能是,只有我能看到?”易玦心中顿时明悟,“难道我以后可以直接清醒地切马甲号了?这个小姑娘挺好用啊,像是‘中转站’一样。”
她心念一动,就感到原本是一体的神识,现在像是一团形态不定的雾气。
她轻松地分出了两小股雾气,一股沉入本体,另一股则顺着细线穿过边迟月布下的幻术,找到了藏在红枫谷边缘的傀儡。
软榻上的易玦从被窝里钻出来,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远处的枫林中,红衣青年毫无预兆地现出身形,眼眸微敛,似在沉吟。
易玦实验了一下,发现三团意识可以随时跨越距离的限制交流,甚至感官、视角共享。尽管壳子不一样,但记忆、思维模式都一模一样——
红伞少女:「接下来是时候干正事了!谁去对付四堂主?」
易玦本体弱弱探头:「……我不去,我才修炼没几年啊!」
几个傀儡中外表最沉稳的边迟月:「……我也算了吧?万一遇上花应闲,我还能活着回来吗?」
嗯,确认过眼神,是一样的咸鱼呢。
三方讨论过后,一致认为红衣少女这个壳子来历不简单,而且控制迷雾的能力可以与鬼市之主对应上,说不定就是传说中的四堂主她师傅。
「你们分析了这么多,就是想推我出去,对吧?」红衣少女冷笑着传心音,「呵,我看透你们了!人间不值得,即使是自己也不值得!」
「我也是有要事在身嘛,刚刚才解决了魔界那帮野心勃勃的激进派,现在又要去禁地看看阵法——」边迟月摸着鼻子,有些心虚。
红衣少女不为所动,面无表情地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男人本来就不可信,像你这样好看的男人更不可信。」
尽管嘴上说着不情愿,但到底大家是一心的。一番拉扯后,她最终还是扛着伞出了门,走前还不忘嘱咐本体一声:“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谁知道本体没了,大家会不会一起凉?
来到房间外的长廊,浅灰色的雾气从伞下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翻涌间带来阴冷粘稠之感。走廊上来来往往的巡逻侍卫毫无知觉地行走在这片雾中,任由缕缕雾气缠上他们的指尖。
直到雾气漫过他们的头顶,他们脸上还带着一无所知的笑容,好似心甘情愿地溺死在这片不见尽头的雾海。
怪不得正道魔道都那么忌惮“鬼市”……与其说他们忌惮的是“鬼市”,不如说在忌惮它的主人。
用现代的话来说,这雾气不仅进可攻退可守,还附带引人迷失自我的群体debuff。修为比她低的大概是来一个送一个,如果对上高手招架不住了,还随时可以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