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如玉有些失望地垂头,过了一会儿又被花花世界吸引了注意,一双眼睛精神明亮地打量起繁华的街市。
柳无邺见她听劝,那么快就放下疑问,松了一口气,心头却仍然沉重。
在他还年幼的时候,整天就黏黏糊糊地缠着师尊,和现在的晏如玉一样好奇心十足。
他的师尊,在那时还不是名震天下的天璇仙尊,还未承担起仙道魁首的重任,虽然神情冷漠、不茍言笑,却对他很耐心。
甚至有人曾经调侃师尊,这是在把徒弟当亲儿子养。
年幼的柳无邺被允许去侍剑峰的任何角落——除了后山竹林里的小屋,而那里却是师尊常常深夜前往的地方。
越是禁止踏足,越是引诱人探索。
究竟是什么地方,师尊可以去,我却不能去呢?他常常被好奇心折腾得辗转反侧。
终于有一天,他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偷偷溜进了那间屋子,他至今忘不了那个场景——
画,挂满整个屋子的画。画上的青年无一不是红衣灼灼,俊美无俦:有的笑意盈盈,眉眼多情,折梅嗅花;有的以血为鞭,气势凌人,大杀四方……每一幅画都笔触细腻,用色艳而不俗,看得出执笔者的认真用心。
画旁隐隐有字,但他没敢细看,只认出“边迟月”三个字。
那时,修仙界与魔界还没有现在的和平,甚至一场战争正在发酵酝酿,小柳无邺认出那是魔君的名字,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踉踉跄跄地逃出了那间日后成为梦魇的屋子。
年少时,他曾在无数个夜晚梦见那满屋的画像,甚至无数次有诘问师尊为什么留有魔君画像的冲动……
但等人真的到了眼前,他却不想知道答案了,或者,不敢再深入探究。
这位魔君只是坐在他面前,他就已经出一身冷汗了。
……
易玦完全不知道,只一个照面,有人就想了这么多。
她心情不错地走在回客栈的路上。
忽然,前路有一声陶瓷破碎的巨响传来,紧接着是一连串的骂声。
“……要不是我闺女把你捡回来,你还有命在吗?结果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就这么报答我?!的当初怎么就没把你冻死在大街上呢!”
一个中年男人站在破碎的酒坛前,面色闪过一丝痛惜,然后指着犯错伙计的鼻子就骂,越骂越愤慨,手指都快戳人脸上了。
可那个圆脸伙计却呆愣愣地一动不动,既不道歉也不解释,任由对方推攘辱骂,只是迷茫地望着易玦的方向,嘴唇无声地翕动,好像想要说些什么。
浓烈的酒香弥漫开来,易玦分心嗅了嗅,确实是好酒。
中年男人这么唱了一会儿独角戏,也觉得怪没意思的,但在街坊邻居的围观下,又觉得不给点实际的惩罚下不来台,憋得那张满是络腮胡的脸通红如醉鬼:“……我看你这幅痴呆的样子就来气!”
说着,他撸起袖子,看上去是想动起手来了。
“请住手。”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松拦住了他,他转头对上一个身形清瘦的男人,看模样像是清闲的公子哥,但不知怎的,他嘴里的脏话就这么堵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对方分明言笑晏晏,可他却莫名感到一股压力,莫名的危机感萦绕心头。
“好了好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和气生财嘛。他打碎的那些酒,你就当我买下了。你看这支玉簪够不够?”易玦手一翻,掌心躺着一只成色上品的翡翠玉簪。
这玉簪也是从傀儡的储物空间里找到的,成色是好,但其中不含灵气法阵,对易玦而言用处不大。
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簪,当宝贝似的捧在怀里,也顾不上收拾傻子了,生怕易玦反悔似的:“够了,够了!谢谢公子啊,不然我这破店也开不下去了……”
易玦无所谓地笑笑,向前走了几步……身后的人也紧跟着走了几步。
她顿了顿,心道这也许是巧合,又往右走了几步。身后的傻子也依葫芦画瓢地向右几步。
易玦:……?
好了,这下可以确定不是巧合了。
她忍不住转身看着他,傻子却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无辜模样,一点也没有被抓包的尴尬或闪躲,眼眸如幼童般清澈见底,正大光明地与易玦对视着,甚至还疑惑地歪了歪头,好似在说:你怎么不往前走了呀?
“你是他的伙计,”易玦想指指刚才的中年男人,却指了个空,人早就没影儿了,于是声音渐小:“t……呃,应该跟着他。”
傻子意会到易玦要赶自己走,急急地向前两步,嘴里嘟哝着:“大、大人……大人……”
别赶我走呀。他满脸委屈。
两人对视良久,最终还是易玦首先移开目光,认输似的叹了口气。
故人(修)
夕阳西沉,黑夜不紧不慢地蚕食着黄昏的余辉。
易玦和捡来的小伙计一前一后,走在铺满霞光的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长。
易玦偏头,瞥了一眼说什么都坚持落后她半步的傻子,问道:“你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话音刚落,傻子就万分认真地停步,易玦也停下等他,气氛严肃起来。
然后就见他绞尽脑汁也说不出一个名字,最后他憋了半天,犹疑地吐出几个字:“……傻子?”
这人竟真把别人用来调侃他的“傻子”当成名字了!
屏息凝神等待半天的易玦,猛地听到这两个字,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
易玦无奈、震惊之余,又觉得这样的发展似乎也在意料之中,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走吧,我们回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