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柔一向不屑于此,但此时也不得不拿礼仪这个“宝器”出来,给刘辩做依靠。
故而先前独自相对时,他再四提醒刘辩,一定要在此事上谨慎。
刘辩身边不止有宫女,还有以良家子选入宫中的姬妾,其中一位唐姬,算起来还是荀彧妻子唐氏的同族妹妹,其亲生父亲更是一郡太守,绝非寻常宫女子。
“天子身担社稷,守孝三年虽为孝道,但天下如何?”荀彧蹙眉,“古来并无此旧例。”
“正应天子身担社稷,才当为天下表率,”当初孔子重制礼仪,未曾没有将这些君主也关进笼子的意思,“方才仲兄说了一句,极有道理的话,这雒阳城中公卿,口称仁义道德,却不遵礼,己所不能,却要他人遵循,既非道理,如何服众,又凭什么令百姓遵循?”
“难道要三年不行朝议?”
“孝道要守,事,自然也要做,”荀柔扬起眉,“丧服置于朝服之下,悼于心中,既为天子,岂能因私心废天下事?”
荀彧眉眼一惊,霎时间便想到如此后果。
天子既为表率,有如此从权之例在,那朝臣公卿以下……
“若依此行事,则守孝不存矣。”他沉声道。
荀柔不言语。
“你有意如此。”荀彧笃定道。
堂弟自幼聪慧,岂能不明白到这样做的后果。
“正是。”荀柔对上堂兄目光,咬牙点点头,“子曰,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则守孝之时,不作宴饮,不奏音乐,不为夫妻之事,睡前祭拜,心中持丧,不为可也?”
他心里也打鼓。
虽然他已为适应此时价值道德观,将这个提议改善许多,但仍然不知,兄长能否接受这种挑战旧俗之事。
荀彧沉吟不语。
荀柔唇畔一挑,又道,“阿兄亦明白,这朝中公卿守孝,非为心伤,只图名望而已,废之有何不可?若心中悼念,则不必置期,若无悼念之意,守丧十年,徒邀名尔。”
比如说,当初说好要解党锢,杀宦官的袁绍,就在曹鸾上书解除党锢,反被天子论罪杀死后,迅选择为他生父守孝,这还不够,还又为出生时,就故去的亲妈,再守三年。
“你以为朝廷公卿,俱是以此邀名?”荀彧声音转冷。
田仲顿感屋中气氛不对,一瞥旁边,将药盏端道荀柔面前,“小郎君,药要凉了。”
吃药堵住嘴吧。
“兄长入京数月所见,难道不是如此吗?”荀柔端着碗,闻着味道就觉得脑后又一跳一跳的疼,不免焦躁得提高声音。
田仲顿时一个露出绝望的表情。
然而,荀彧此时却缓和下来,他叹了口气。
“世人岂能求全。”就像小时候一样,他伸手抚了抚,只比之略矮两寸的堂弟的头,“阿善,如今为太傅,便再不可同过去一般,狷介任性。宰予昼寝,仲由性燥,孔子能教之,此方为包揽天下之胸怀。若以小贬大,以大恶细,则如何能容人,如何能用人,如何能为事?宽严当有法度,况其人非无一处之善者?”
被堂兄顺毛,荀柔低头端起碗,咕嘟咕嘟闷下去。
“至于更改天子守孝礼仪之事”
荀柔瞬间抬头。
“此事非同小可,若有不当,阿善你必招满朝攻诘,”荀彧仍然缓缓道,“我先写信归家,问一问仲豫大兄,大兄博学广识,在礼仪典籍之上,深有造诣,若大兄也以为可以,再论不迟。”
“如今先帝尚在停灵,不必急于一时。”
“阿兄,”荀柔声音软下来,“阿兄你之意,是赞同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