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直接进来吧。”水荔扬坐直了,祝衍反手关门,走过来往他后背垫了个枕头。
水荔扬看着他叹了口气:“你别这样啊,会让我觉得自己已经八十岁了。”
“凭你的身体状况,也差不离了。”祝衍轻车熟路地打开箱子,依次摆放开测量的仪器,给他检查。
水荔扬百无聊赖地张开手掌,又握紧,看着祝衍给自己胳膊上缠血压计,忽然问:“听说你要走?”
“嗯。”祝衍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今天是最后一次治疗了,我会留一些药给你,定期注射和服用就可以,以后不需要我了。”
“朋友一场,以后有什么需要,随时来找我就行。”水荔扬十分默契地没有追问他要去哪里,估计连祝衍自己也还未确定。
祝衍的心并不适合方舟,或许让它自行去流浪几年,会找到答案。??
对方闻言笑笑:“会的,咱们都互相麻烦这么多年了,我才不跟你客气呢。”??
水荔扬点点头,又说:“小柔那边……”
即墨柔带着即墨朗在松河,似乎是打算来送一送祝衍。
“不见了吧。”祝衍轻声道,“见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这么久过去,和上学那会儿不一样了。”
“他一直觉得很亏欠你。”
水荔扬难得出言调和,祝衍立刻就猜到是即墨柔的意思。一想到对方扭扭捏捏、浑身长了蛆一样拐着弯儿让水荔扬给自己带话,就忍不住要笑。
即墨柔确实没怎么变过。
不过他还是说:“不用了,有缘总会见的,没必要强求。而且柔柔以前跟我好,是因为他那个时候没有朋友,实在太孤独了。现在他身边有你们两个,我看到他交了新朋友,很替他高兴。”???|
水荔扬言尽于此,不再多说,捧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
“走之前,我还是想来谢谢你。”祝衍说道,“当年连我自己都觉得没有未来了,可是你分给我的那一点光,我现在还记得。”
水荔扬微笑,手指在杯沿上慢慢敲着:“是吗?可能这也是洛钦分给过我的吧。”
余温
人总是得有念想的,站在悬崖边上,偶尔有人拉一把,有时候就突然不是那么想死了。
水荔扬知道绝望的滋味儿是什么样的,但是爬出禁锢着自己的那口深井,才猛然发现,阳光有多美好。
他回想起当初救了祝衍的那个晚上,将对方送到家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那双空洞的眼睛,于是再次折返回去,刚好看到坐在大桥栏杆上发呆的祝衍,身体已经探出去了大半。
那个背影像一只自由的白鸟,衣角随风展开翅膀,摇晃在路灯的光斑中。
水荔扬无法确定,如果当时自己没有扑过去把祝衍从桥上拽下来,他会不会真的跳下去。
祝衍从来没有回答过这个问题。
“我,还有小柔这种人,生活的环境注定我们没办法变得多高尚。”水荔扬说,“那些性格里缺失的东西,总要有人来教我们的——洛钦教会了我,你教会了小柔。但是你们这样的人,救了别人,自己就要付出代价,老天爷一直都这么公平,又残忍。”
“你也救过我。”祝衍盯着仪器上跳动的数值,说道,“李牧祁到死都以为,替军方窃取了他手中再造人类技术的人是你。这件事你替我一扛就扛了那么多年,李牧祁才会把你折磨得那么惨。”
“他恨我的事不止这一桩,与其把你也牵连进去,不如揽给我自己。”水荔扬说,“反正他对付我的手段,不会因为我少做了这一件事就有所心软。”
祝衍会心一笑,收了仪器站起来:“好了,没什么问题,洛钦给你养得挺好的。就照这个状态恢复,过个三年五载就成。”
“吃饭去。”水荔扬解开手上的血压计,和祝衍一起走出卧室。
祝衍又去把洛钦叫过来,拉着两个人一起交待了重点注意事项。
至于水荔扬的身体恢复问题,祝衍建议洛钦不要随意尝试用自己的血疗养的方式,那样很复杂,而且需要通过制造伤口,得不偿失。
“我多陪陪他,体外的费洛蒙信号交换应该也有用吧?”洛钦问。
祝衍犹豫了一下,将洛钦扯到旁边,看了看水荔扬,压低声音对他说:“就是,那个,虽然不建议用血,但是有替代的方法,更安全,也比体外交换的方式更有效……”
洛钦凑过耳朵去听。
祝衍的声音几乎低得听不到了:“就是……你懂的吧?就是你们可以多、多感情交流,就是那个……”
“啊,我懂了我懂了!”洛钦一拍大腿,笑容荡漾起来,“我知道了,多谢祝老师嘛。”
水荔扬疑惑:“你懂什么了?”
午饭时间,洛钦和森羚围着锅台把菜盛出来。森羚闻着鹿肉的味道,眼睛都直了,嘴里嚷嚷着:“队长,这个肉可香了!”
“那你不多留几天?”水荔扬揉揉她脑袋,“屋后还挂着半扇猪肉呢。”
“去去去,小孩子家家添什么乱,吃完了赶紧走。”洛钦端着两碗饭过来,“你们队长要休养,不要吵他。”
“哼,我还不稀罕呢!”森羚气鼓鼓地坐下来,也不帮忙,只等着吃了。
水荔扬搬了凳子坐到她旁边,随口问道:“谁给你设计的发型?简直时尚得冒烟。”
森羚不好意思地拢了拢过肩的蓬松头发,道:“我、我打算回去就剪短的。”
“为什么要剪?”水荔扬问她,“这个叫什么来着……水母头?确实像水母,特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