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钊说的头头是道,阳光落到他身上,像照在一座耀眼的冰山上,邹清许看着他,这一瞬间,他感到沈时钊懂他的所有痛苦。
而能共情的人大多是因为经历了同样的痛苦。
邹清许忽然停下了步子。
艳阳当头,沈时钊还在往前走,错开的瞬间,他听到身后的人问:“你究竟是哪边的?”
沈时钊没有答,继续朝前走去,直接离开了。
邹清许骂骂咧咧,他看着不礼貌的沈时钊的背影,脑子里冒出一个严肃的问题。
都察院离这儿有一段距离,他是怎么路过的???
东宫
沈时钊当面内涵完梁君宗后,梁君宗再没对邹清许指指点点,几个人相安无事,和平度过了一段时间。
邹清许心里知道,梁君宗并非真的针对他,他是在针对从自己身上影射出来的那些人。世人都以为梁君宗该死的天真,但邹清许明白,梁君宗什么都知道。
他难以接受梁文正的离开,他让自己保持着这份天真,是因为想念梁文正,他用梁文正的方式纪念梁文正。
梁文正是真正的儒生,他也是,可惜他们生不逢时。
邹清许继续编书,宋越的事传来好消息,他们一家在流放途中一直被人关照,谢党的人想彻底斩草除根,屡次都没有得手,反而引起朝中人的注意。
谢党不闹不要紧,一闹被荣庆帝知道后,怀疑此事有蹊跷,谢止松怕再搞下去宋越一事被翻案,逐渐放弃了杀宋越的念头,梁君宗和杜平则继续派人关照宋越,伺机而动,遇到合适的机会,他们一定为他平反。
谢止松逐渐不在意这种小事,随清流们闹去,现在他身上有更让他头大的事。
陆嘉倒台以后,荣庆帝有意无意的提拔陆党制衡朝中的权力失衡,但陆嘉是陆党的领军人物,他离开后,陆党很难一下子再找到一个核心人物,朝中现在只有两党,荣庆帝一边扶持,一边打压,梁文正走后,清流不成气候,难以重用,更别说梁君宗和梁文正一个德行,荣庆帝也觉得有些没意思,他想引入一股新的势力,却又担心请神容易送神难。
荣庆帝微妙的心理变化,被谢止松捕捉到了,如果说朝中现在还能生出一股势力,只能是泰王。
锦王背靠陆党,泰王自成一派,泰王和两党都没什么关系,清流们向他靠拢,大多是因为他有不少清流老师,联系并不紧密,然而谢止松朝前看,他预感将来的泰王,势必会发展成一股力量。
荣庆帝年事已高,却一直拖着没有立储,百官其实也劝过,全都被挡了回去,遇到此种时局,谢止松决定探探口风。
从去年以来,荣庆帝似乎一夜之间老了,除了身上时不时有些小毛病,整个人也变得懒散,不少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干,他只负责做决策,平时没事的时候,在寝宫练字画画,修身养性。
这日,谢止松照旧去给荣庆帝汇报朝事,荣庆帝坐在长案旁,一边临摹前朝书法家的作品,一边听谢止松汇报,谢止松说完后,看荣庆帝心情不错,说:“皇上,东宫虚位已久,朝中近来有大臣议论此事,想让皇上早立太子,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荣庆帝在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一个大字,他头都没有抬一下,问:“这是大臣们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谢止松立马紧张起来,“回皇上,这自然是臣子们的意思。”
荣庆帝依旧低着头,欣赏着自己手里的字,连笔都没放下,“但朕看,上书的都是你谢党的人。”
谢止松忙下跪,心里扑通扑通跳:“臣也是为了大徐考虑,愿我大徐福祚绵长。”
荣庆帝不知是看自己的字不满意,还是对谢止松提的事不满意,眉头微微皱起,他说:“此事重大,需要从长计议,以后有空再说吧。”
谢止松立刻明白了荣庆帝是什么意思,荣庆帝话里行间只有一个意思:现在先不要和我提立储的事,勿扰。
谢止松背后微微冒汗,他以为是时候和荣庆帝提起此事,没想到火候还没到。
谢止松不敢说话了,他一脸灰败的离开皇宫,第二天,荣庆帝召见了沈时钊。
荣庆帝召见沈时钊并非临时起意,沈时钊在都察院任职有一段时日了,荣庆帝见完谢止松后,不知为何想起了他,他一直想打探打探沈时钊干得如何,沈时钊年纪轻轻,便担任此大位,朝中一直有反对的声浪,但沈时钊能扛事,撑过最难熬的时期,渐渐被人认可。
荣庆帝当前没有立储的想法,不过谢止松说的话多少对他形成了一些触动。
他今日还召见了泰王和锦王入宫,考察他们功课做的如何。
见沈时钊时,荣庆帝没有见谢止松时松弛,他坐在御座上,尽管放松,但颇有点正襟危坐的意味,沈时钊隔着一段距离站在他对面,详细汇报了近来都察院的情况。
听完后,荣庆帝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和你义父,不太一样。”
沈时钊侧耳倾听,他听不懂,但他似乎也没有资格问,继续等着荣庆帝发话。
此时,小太监从外面进来禀报:泰王来了。
荣庆帝让泰王和锦王今天进宫汇报功课,泰王来得早,他一大早便出发了,荣庆帝听到他来的消息后,愣了一下,随后说:“让泰王先在外面等着。”
荣庆帝换了一个坐姿,又问了沈时钊几个和旱灾有关的问题,沈时钊一一作答,隔了一会儿,外面又传来消息:锦王也来了。
荣庆帝闭上眼睛片刻,睁开眼后说:“让他们都进来,准备两碗解暑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