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与婆婆一起住的小木屋,乌稚犹豫了会儿,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婆婆坐在蒲团上,花白的头微微垂着,褶皱深深的眼皮耷拉下来。
许是听到动静,婆婆睁开眼,仔细辨认了好一阵,眼褶子笑纹深深:“乌稚,你回来了。”
乌稚蓦地明白,正如他对自己亲生父母的渴慕,婆婆对他何尝不是舐犊之情。婆婆大约也在担心他一去不返吧。
“婆婆。”乌稚不知该说什麽,走到婆婆面前,用自己稚嫩的小手搭在婆婆粗糙的手指上。
婆婆轻轻握住他的手,深褐色的眼瞳缀着两点烛火的幽光,宛如月光下的潭水,慈和悲悯,“还没吃饭吧,来。”
婆婆打开桌上留的饭菜,是家常吃的稷米粥与青豆鹹菜,粥里卧着一只荷包蛋,青豆留了很多。乌稚喜欢吃青豆。
乌稚拿出怀里的酥饼,递给婆婆,眼睛亮晶晶的,“婆婆你吃。”
婆婆没问是哪里来的,笑着说:“婆婆牙口不好,吃不得甜食,你吃吧。”
乌稚掰了一小块,“吃一点没关系的。”
婆婆一点一点地尝着酥饼,“祖孙”俩平静地度过了这个夜晚。
今天后,乌稚心中记挂着阿父说的那句“改日再来”,按捺不住再次去了村中的“家”。乌稚年纪虽小,却能察觉出阿父阿母不想让人看见他,因此他仍是在暮色四合时到了乌乞族。
灯油在当时的乌乞族算是贵价之物,因此若非特殊情况,或重要日子,就会早早吃过饭歇息,省点烛火。
村中人影寥寥,乌稚穿过千家灯火,炊烟中飘来饭菜香,他空着肚子,期盼这次父母能够叫他一起吃饭,哪怕只有一碗热汤面也好。
抱着怀里几个金黄的梨子,乌稚敲响了院门,过了会儿,里面传来乌父的声音:“这麽快就回来了?”
说着打开院门,见是乌稚,脸色在昏暗的天光下变了一瞬,紧接着拉他进来,“你怎麽来了?”
乌稚忐忑地说:“我给你们送梨……”
乌父看着乌稚怀中用草编篮盛放的梨,有四个,若是当年没有遗弃这个孩子,他们一家正好四口人……
乌稚擡起乌溜溜的眼睛,就像山间的小鹿,胆怯惊惶。
这只是一个还没成年人大腿高的五岁稚子。
乌父叹了一口气,取过他手中的篮子,带他进了屋等着,说:“你弟弟病了,你阿母带他去老巫那里瞧瞧。”
乌稚点点脑袋,没有说话。
乌父便自顾去烧饭,饭好的工夫,门外传来动静,乌母抱着自己的小儿子回来了。婴孩在她怀中酣睡,她的神情是放松而柔和的,显出几分清豔。
乌稚睁大眼睛看她走来,心神颤了颤,像怀揣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阿母。”
清澈软糯的嗓音轻轻回蕩在静谧的院落中。
乌母脚下一顿,看到立在门框旁的孩童身影,脸色瞬间狰狞,忍着怒气走到屋中,立即掩上门,厉声道:“他怎麽来了?!”
乌父尴尬地压低嗓音:“乌稚给我们送梨来了,你看,又大又甜,都是山上长的,村里还找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