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和迪克都在门外等着,贴心地给他们留出了一个单独的空间。
艾拉长久地注视着他,两人隔着一道玻璃沉默了许久,最终男人主动地拿起了话筒,说了句什麽。
艾拉没有听到声音,但她从唇形辨别了出来,那个男人在叫她,叫她:“嘿,小髒东西。”
艾拉爬上高高的座椅,拿起面前的话筒,里面传来了男人熟悉的干哑声音:“看来你找到了一个好靠山对吗”
艾拉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注视着他。
她此刻的神情完全不像是一个还不满九岁的小孩,平静得让人害怕。
男人眯了眯眼睛,他仔细地打量着艾拉,像是想在她脸上捕捉什麽。
“你现在过得很舒服对吧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多麽漂亮又昂贵呀。”他一字一顿地说着,语气中带着莫大的恶意。“你再看看我,现在你开心吗我被弄成这个样子。”
他指着自己青紫的眼眶,沉重的镣铐碰撞出细碎的响声。
艾拉逃走后,他就被前来收货的试验组织狠揍了一顿,没过两天,又被哥谭鼎鼎有名的韦恩布鲁斯告上了法庭。
他过往的一切都成了他的罪证,他即将在牢狱里过完他的下半生。
“我很快就要被送进戒毒所了,你知道吗那里是个地狱。你害得你的父亲进了地狱,你现在开心了吗”
艾拉依旧是沉默,过了许久,直到男人开始不耐烦的时候,艾拉突然开口道:“这全是你自作自受,我只是来跟我过去的噩梦道别。”
“哈噩梦!”男人突然激动了起来,他噌的一下站起来,扑在玻璃上,瘦脱型的脸贴在玻璃上紧盯着艾拉。
艾拉没有后退一步,她平静地与男人对视着,即便那双仿佛要瞪出眼眶充满了血丝的眼球如此可怖。
“你竟然说我是噩梦!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当初就应该掐死你!你这个恶心的!令人作呕的小野种!”
“坐下!”警察呵斥着,将男人强行按坐下来。
艾拉没有被吓倒,但是看着男人的眼神就仿佛是看到了一块粘在脚底的口香糖。
男人眯着眼睛盯着艾拉,慢慢地,他的脸上流露出狐疑。他仔仔细细地看着艾拉的眼睛和神色,宛若狂躁症发作一般,又腾的一下扑在了玻璃上,力气之大,两个警察都没按住他。
“你是谁!你不是她!她从来不敢,从来不敢看我!我就知道,她怎麽敢看我!那个肮髒胆小的东西!放开我!放开我!”
因为男人突如其来地发狂,没等艾拉放下话筒,男人就被几个警察扭送走了。
艾拉看着他狼狈的背影,也跟着放下了话筒。
随着话筒覆合的那一声轻响,艾拉心底也仿佛有什麽碎裂开来。
一个散发着柔光的纤细身影从破碎的囚笼中逃出,她快乐地绕着囚笼碎片飞了几圈,最后亲昵地蹭了蹭艾拉的脸颊,留下了一句“再见”后,便如倦鸟投林般,扑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艾拉呆愣愣地站在原地,那种宛若套着玩偶服一样的感觉突然消失了,她从没觉得身心如此契合过,仿佛一直在半空中飘蕩的灵魂终于落在了实地。
这时再翻阅过往的记忆,再不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观衆,複杂的情绪如潮水般涌来,其中的绝望和痛苦让人窒息。
她突然觉得好累,疲倦得宛如全身骨头都被抽走一般,以至于不得不倚靠在墙上才能勉强站立。
一双手从背后伸出,将她轻柔地捞进了怀里,艾拉趴伏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竟有种帆船找到了港湾的踏实感。
“布鲁斯……”艾拉半闭着眼睛,如同梦呓般含糊低唤。
声音很小,但布鲁斯听到了,他怜爱地拢住艾拉瘦弱的背脊,将女孩儿细密地保护在臂弯中,低声回道:“我在,睡一会儿吧,甜心。”
艾拉沉入深深的睡梦之中。
迪克担忧地看着布鲁斯臂弯里的女孩,殷勤地跑前跑后,为布鲁斯开门关门,生怕有一点粗暴的声响惊吓到睡梦中的女孩。
艾拉不哭不闹,但那种仿佛被疲惫没顶一般的无力感让人揪心。他很好奇刚才艾拉和那个男人交流了什麽,又后悔刚才没有陪在艾拉身边,以致让她独自一人承受了痛苦和恶意。
他和布鲁斯掐着时间点进去时,交流已经到了尾声,只看到了被几个警察死死按住扭送出去的男人,和倚靠在墙上,仿佛下一秒就会瘫坐在地的艾拉。
他记得那个男人临出门时的眼神,充满了恶意,阴郁与近乎病态的狂躁,让人不寒而栗。他难以想象,这会是一个父亲看自己亲生女儿的眼神。
联想到艾拉身上还未完全褪去的瘀痕,迪克简直不敢想象艾拉之前的生活。她还那麽小,才那麽小…
等艾拉醒来的时候,世界极为安静,沉沉暮色笼罩了整个房间,只余窗沿上还残留着几块夕阳的光斑。
艾拉半睁着眼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久睡后的虚软昏沉混着茫然攀上她稚嫩的面容。四周太过安静,仿佛世界上就只剩下她一人独自生存。
那一刻,她就像是立于虚空之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空落落地无所凭依。
巨大的空虚和孤独袭击了她。
“艾拉小姐”
门口突然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将她拖至人间。
随之亮起的暖光铺满整个房间。
“您终于醒了,睡得还好吗”阿福一如既往的穿着他那身板正的燕尾服,托着餐盘来到床边将她扶坐而起。
“很高兴您没有错过晚餐。”
艾拉顺势坐起,手脚软绵绵地有些使不上劲。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仍有些精神懈怠地问道:“您好,请问几点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