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话,让我隐约像是看见了一种叫做希望的东西,让我隐约更有种难以言表的酸涩,让我最终抬起手来,轻轻在他修长的指头上摩挲。
“我看我命里注定是开收容所的。”带着苦笑一声叹息,我略微放松了肩膀,向后靠在他胸口。
可能,对他而言,那是一种鼓舞,鼓舞了他邪恶的士气,于是,这从家里被打出来的叛党,就开始在我这儿攻城略地了。
他在我耳垂上咬了一下,感觉到我的颤栗,而后笑了:“让我亲一口吧,结结实实亲一口。”
“你是说用牙吗?”红着脸,皱着眉头,我翻了个身,盯着他看。
他冲我傻乐,乐得特傻,傻到透出骨子里的坏来,然后,他摸了摸我的脸颊,凑过来堵住了我的嘴。
我们都不是亲吻老手。
同样的生涩,同样的饥渴。
那是一种真的好像怀揣着小鹿似的感觉,心里跳得乱七八糟,连最基本的该怎么拥抱都不会,只是紧紧贴着,慌乱的试探着,然后吻个一塌糊涂。
真可笑,我们那时候明明已经做到“那个”地步了,亲吻却仍旧生涩,仍旧会因为那生涩的吻就全身都火热起来。
和后来的熟练不同,完全不同,那时候我们不懂章法,没有技巧,深吻时候会咬疼了彼此的舌尖,深吻之后会缺氧到天旋地转。可是……熟练了之后,生涩时那种激越到全身都颤抖起来的狂喜,却再也找不回来了。
有得必有失,莫不就是这个意思?
我真的很怀念那时候的生涩的。
我会在亲吻结束之后躲到一边去忙着脸红,他会好像占尽了上风似的使劲儿腻歪着我问我舒服不舒服。
湿乎乎的,黏糊糊的,热乎乎的,舒服个屁啊……
我想这么回答,可怎么都觉得这回答更像是一种挑逗。
于是,我收起了那口不对心的否认,怀揣着仍旧不肯平静的心脏,就那么干脆随便他搂着抱着去了。
“川川,你说,我在台上帅吧~?啊?”身上总带着烟味的家伙耍赖似的问我。
“还行吧。”懒得刺激他,也懒得表扬他,我做了个没什么意义的判定。
“什么叫还行啊~~”不满的声音响起,我有点儿想笑了。
“本来嘛,要说帅,你可没强子帅。哎,你还甭有意见,我这可是实话实说。”
“得,得,强子比我帅,那回头你跟他过去吧。兹九儿没意见。”
“你干嘛老扯上九儿啊。”撑起上半身看着他,我告诉他趁早别跟个居委会老大妈似的那么三八。
“你不觉得他俩,啊?那个?”
“哪个,你说出来。”
“那个呗。”
“到底哪个。”
“就是那~~个~~啊。我说周小川同志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成嘛。”轻轻用手在我肋侧捅了两下,他在我抬手要打他爪子时候迅速躲开,而后坏乐,“强子看九儿那眼神儿,跟九儿说话那磕巴,据我所知大老爷们儿不谈恋爱不这样儿,真的,哎,你别乐啊~~~”
“我看你就是闲的。”我给他下定义,然后翻身背对着他,“我怎么没看你对我磕巴啊。”
“咱俩都老夫老妻了还磕巴个鸟儿啊。”特坦然的说着,他贴着我,用手掌在我肩膀缓缓摩挲,制造出有点痒,有点热,也格外舒服的触感。
晚春的夜里,足够安静,足够温暖。
我和嚼子,在一张床上,用他所谓的老夫老妻的姿态,和我所谓情窦初开的心态,做着悖世俗,乱常理的事。
我害怕过,担忧过,却从来不曾迟疑,也没有想过给自己找退路,我想,我大约早就没有退路可走了。
那年,我们刚刚有了一点起色,刚刚有了一点名气,刚刚被一少部分民众知道,接受。我曾想,也许我无法记住每一次演出的成败,却不会忘记每一次触动琴弦时候的心神荡漾。
太快乐了。
好像只要弹起来,唱起来,我就能忘了一切不愉快,忘了所有烦闷,心里,是我自己的乐章,耳边,是近在咫尺,和我站在同一个舞台上,那把吉他释放出来的鸣响。
那个弹吉他时候会人来疯的耍宝,会冲我挤眉弄眼,会挑着嘴角笑得那么怪异那么流氓的裴建军,在灯光掩映下,好像已经成了另一个人,又好像,还是当年躺在洋灰地上,冲我眨么着小眼睛的小屁孩。
这种错觉只是一瞬间,瞬间之后,他还是他,用确实足够帅的姿态抱着吉他,熟练的,和我一样满是激情的弹奏着,帮我用音符扛起这座桥,胆敢抛舍掉一切世间最弥足珍贵的东西也要跟着我跑的男人。
我又怎么能不“收容”他?
应该说,我从心里最深处的某个地方,不仅是觉得非收容他不可,甚至连放开手让他自由飞翔片刻,都舍不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挂大扁儿】就是脑袋尖尖的那种绿蚱蜢。
14
14、
1993——来不及后悔
“桥”在成熟起来之前的那段日子,是我们最辛苦的。黑白颠倒的忙乐队演出,还要打工兼职贴补日常开销。嚼子曾经唠叨过,也就是那时候年轻,全仰仗着年轻,累一贼死,睡一觉也就缓过来了。
我赞同他的观点。
在商务会馆打工的那段日子,我人生中第二次知道了什么叫累。
和玩儿乐队不一样,不是那种欢乐的累。
在客房服务部的时候,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收床单,和一帮中年妇女一块儿推着清洁车走遍每一条楼道。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做的不是男人该做的活儿,我觉得她们做的不是女人该做的。在餐饮部的时候,洗盘子,擦桌子,倒垃圾,我是最下层的“劳动人民”,我什么活儿都得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