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足够累人。
一天下来,腰酸背疼,大约我那时身体真的是很好的,没多久就习惯了那种辛劳。而从另一方面说,比起他们三个来,我的工作已经算是相对轻松的了。
至少我不用忍受风吹雨打,只需要在屋里呆着。我收拾房间洗盘子洗碗的时候,九儿正在菜场忍受着生肉的腥气一点点挑拣要买回卤煮店去的材料。林强正开着货车,不知道在北京城那个地方奔波。嚼子……
那家伙,正扛着煤气罐,或者顶着太阳,或者迎着风雨,穿胡同,爬楼梯,挨家挨户送到人家里去。我嘴上不说,但我心里从没否认过,他其实是最辛苦的那个。
他并不强壮,从小他就不是彪悍型的,生了个大高个儿,却没见有多挺拔,反而因为从来不好好站着,给人晃晃悠悠疲里痞气的印象。几十斤的煤气罐,压在他不算宽阔的肩头,把油泥蹭在他让太阳晒得黑乎乎的皮肤上,再加上额角的汗,和脸上装作轻松的笑,这样的裴建军,让我心疼。
他知道我心疼他,于是,也就格外不要脸的主动找我撒起娇来了。
“川川~~”从来用叠字叫我的家伙腻歪过来,“让我抱抱~~”
“你洗澡了么。”我斜眼看他。
“洗啦!”特坚定的说着,他撩起那件松松垮垮的大背心给我看,“来来,您摸摸这手感,要多滑溜有多滑溜~~”
“滑溜?你是女的啊。”我笑起来,他却一把拉住我的手,放在他那没有什么腹肌的小肚子上。
“女的?你喜欢女的啊?你要是喜欢女的,我就攒点儿钱去趟泰国。”
“做变性?”我更想笑了,抽回手,我干脆直接打击他,“你变成女的更没法儿要了,这么老高,还这么寒碜。”
“我哪儿寒碜了,我多英俊呐我~~”根本没有半点儿受了打击的感觉,嚼子凑过来直接贴在我身上,“哎,你说,在你心目当中,是不是我最帅?”
“还真不是。”故作着坦然,我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要让我说,老崔最帅。”
“老崔?啊?!你是说原来建安里七号院儿那崔大爷吗?中风后遗症,俩手一块儿‘弹’的那个……”
他来劲了。不光咋咋呼呼的表示惊悚,还神经无比的学着老头儿中风之后的手部抽搐。
我真想揍他。
“你滚!我说的是崔健!装什么傻!”
他老实了。
“哦,崔健呐,嗨,你倒说清楚了啊。”装模作样的委屈着,嚼子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崔健我就不跟他吃飞醋了,那,除了崔健呢,就该是我了吧。”
“美死你,除了崔健是我爸。”
“哦,那除了你爸呢?你叔?除了你叔呢?你大爷……”
“‘你’大爷!”终于受不了的回敬了他一句,我拉过被子裹住自己,“白天累一天了,夜里都不带消停会儿的。”
“我倒是想消停呢,一瞅见你就打鸡血了,没辙啊。”口气愈加坦然,他把我从被窝里挖出来,继而压住我,贴上了我的嘴。
从第一次亲吻,到第一次偷尝禁果,相隔的时间并不短,就在他终于借着酒劲儿做了他所谓的“最大的‘坏事儿’”之前,我跟他,都只是停留在身体的接触而已。
而在那之后……似乎这尝到了腥的猫,就越来越贪心起来了。
我并非每次都“成全”他,他偶尔跟我抱怨不够不够不满足的时候,我就会干脆说,不满足有本事你找别人去!
他蔫儿了,而后假装往门口走。
我问他干嘛去。
他说,找别人去啊。
我笑了,这大晚上的,你找谁?
他说,九儿啊,你们俩高矮差不多,就算他比你肥点儿吧,我拿块儿布把眼睛蒙上,拿他当成你,也能将就将就了。只要强子别揍我,我也就忍了。
“你给我滚回来!”一边恼火着他的疯话,一边跳下床,我抄起拖鞋扔在他的屁股上。
他更委屈了,说我这哪儿是叫他回来啊,这明显就是还要赶他走啊,得得,那他走他走他赶紧走。
我就把另一只拖鞋扔过去了。
现在回想,这真是抽疯一样的举动,那时候做的事儿,放在今天就是借我几个胆儿,我也不好意思做了。
打打闹闹,疯疯癫癫,年轻到行无拘束,口无遮拦。
我们常折腾到九儿在他那屋受不了,隔着两层门,用那当主唱的嗓子吼一声“大半夜的有完没完?!猫都没你们俩闹得欢!川儿!打丫挺的!”……
诸如此类,每每想来,不想笑都不行啊……
然后,笑着笑着,我就忽然没了笑的心思。
原来,可以尽情疯癫的日子,早就一去不返了。
也曾像个老头子似的感叹一句年轻真好,却很快就开始嘲讽自己明明还不算苍老。吉他,贝斯,还抱在怀里,歌还在写,还在唱,演唱会,还在开。只有在老歌迷寄来自己跟爱人或孩子的合影,说从少年少女时代,到现在做了父亲母亲,都还不曾改变对“桥”的深爱时,会带着笑,湿润着眼眶,幽幽发出一声时过境迁的叹息。
可以那么说吗?成熟了。
光阴不觉间流走,你我不觉间长大,看淡了很多东西,学会了很多东西,遗忘了很多东西,也记住了很多东西。
时间是可怕的,无形中就好像在给你进行一次次的脱敏治疗,让你把血气方刚时不愿意接受,也信誓旦旦认为死都不会接受的事儿,反复的,硬性的,重叠在你走的这条路上,到最后,你才在回首时恍然,自己竟然可以容忍那么多,可以背负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