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人开始回应了,大伙的动作很快就让小帐篷里热闹起来,那孩子看着我们各自翻找自己的仅有的那一点食物,深陷的眼窝突然红了,几次张口没有成功发出声音来,他抬起手,用袖口擦了擦眼睛。
战争啊……莫不是也能让人心底在某些时刻荡漾起一种温情来?一群成年人中间围着一个少年,在冰冷寂静的林间,在狭小拥挤的行军帐篷里,在随时可能会有人空袭的前线,每个人都在把仅有的东西付出的过程中,从心里激发出一种疼爱和保护的感觉,这让人不得不感慨的场景我这辈子只遇到过那一回。
事实上,也真的就只有那么一回。
就即使是那一回,也没有让我真的看到它完整的收尾。
突如其来的一阵飞机机翼划过低空的声响打破了黄昏的寂寥。
紧跟着,就是一连串毫无喘息间歇的机枪扫射。
“快!找地方隐蔽!!”一下子站起了身,紧攥着手里那子弹不多的步枪,我大声命令,“是飞机扫射!后头肯定有陆军小队过来!找地方隐蔽,做好防御准备!!该死的!!居然还是遇上了!!!”
“队、队长!”那孩子有点迟疑,但还是一把抓住了我的衣襟。
“有什么话回头再说!”我冲他喊,但他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反而从不合身的军服上衣里掏出一张满是皱褶的照片塞给我。
“队长!我要是死了,你把这个给总部,让他们找到我妈交给她!”他话说的很快,我听着立刻有一种肝火上升的感觉。
这不是多少部战争电影里都出现过的情节吗?临危托付,照片寻母?!难不成刚才在帐篷里这小子就想跟我说这些来着?!!
“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真的急了,一把拉过他的军服领子,我抬手就打了他一个耳光,然后把照片又塞回他衣兜里,接着,我从自己怀里掏出那把大左轮,一用力别在了那孩子的腰带上,“拿着这个!步枪端不动的时候就用它!你死不了!!再敢说一句死不死的话我就直接毙了你听见没有?!!”
我没给他再说一句话的机会,一把把他推进旁边的灌木丛,我在机枪声音到了近前时扑倒在地,借着一棵矮树躲过了第一轮扫射。
飞机盘旋了两圈之后从低空升起,我看着那远远的高空中银色的猛禽,大声喊着队友的名字。
他们一个接一个的应和我。我的心也一点点放了下来,但喊到那个孩子时,我却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问过他叫什么。
“那个……还有……”我迟疑了片刻,然后在想到该怎么确认他的安全之前,就听见一旁的灌木丛中传出了一声回应。
“队长!我在这儿……”小东西从树丛后头探出头来,我看到,一下子放心了。
但我没有时间进一步跟他说些什么,又是一阵枪响,是步兵的地面队伍!
用眼神和手势与几个战友简单确认了防御策略之后,我朝那孩子靠近了一些,紧跟着,枪声大作。
看过战争电影的人都很明白,冷兵器时代最残酷的莫过于陆地交锋,当人类文明进入火器时代,战场上的死变得容易而且快捷,一枪毙命省去了不少痛苦时,最残酷的,就成了一枪不能毙命时的折磨和连子弹都不知道会从何而来的恐慌。
那天的对决时间并不长,事后我估计了一下,大概只有半个小时不到,但在整个过程中,我度过每一分一秒都很艰难。直到最后,我们打光了所有的子弹,几个人冲上去用刺刀活生生干掉最后一个对手时,那种时间几乎停止了的感觉才完全消退。
“给基地打电话……”重重叹了口气,我冲正在擦去刺刀上的血迹的sakura开口,“告诉他们,今天晚上的巡逻到此结束,让另外一组来接替我们,地点他们应该很清楚。”
然后,我把已经没有一颗子弹的步枪扔在地上,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尘土,侧过脸,我看到了蹲在一棵树下发抖的孩子。
“怎么了,没事儿吧。”冲他走了过去,我俯身问。
“没、没事儿……”声音颤抖的回答我,少年努力站了起来。
“……第一次近距离开枪吧?”我又问。
他点了点头,随后把我硬塞给他的手枪拔了出来:“队长,这个还给你……”
“算了。”我说,“算了吧,就给你吧,多一件武器,至少能多条生路。”
当时,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就给这个孩子好了,也许真的能帮上他的忙,也许真的能救他的命呢。看着这个膝盖还有些颤抖的小家伙回报一样的给了我一个微笑,我心里踏实了许多。
然后,我突然想起远在东京的小川哲也来了。
那笑容并不接近,但我就是想起他来了,他比这个孩子高不了多少,一样的瘦,一样的有一双蕴藏着心事的眼睛。只是,他的心事要远远比这个孩子的沉重多了。
“ken,电话打完了。”sakura走过来,边把联络用的移动电话装进口袋里边把视线转移到了那孩子身上,“怎么样?不要紧吧?”
另外几个队员也走了过来,当中有两个负了伤,但大家还是围拢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抚了他几句,最后,我冲大家点了点头。
“先把战利品清点一下吧。”我说。
那天,清点战利品的工作比交火的时间还长,一点点把枪和子弹收集到一起,还有能饮用的清水与干粮,我记得sakura晃着手里从敌军尸体口袋里掏出来的一把瑞士军刀,冲我得意的笑,然后,他一甩手把那战利品扔给了帮忙数子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