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有个生人跟我搭话,今天这个是我家少爷,满意了?”
他的语调不高,却足够冷漠。荧惑被那从一双深邃的漆黑眸子里反射的寒光震慑得肩头一颤,白长庚这个样子,这么绝情,他是第一次见。那种连丝毫情感因素都捕捉不到的表情,他也是第一次见,至少,是因为彼此间的私事,第一次展露了这种表情……
难道自己真的说错话了?难道自己真的刁难他了?还是说自己那幼稚的可笑的高高在上的蛮不讲理的态度终于让他厌烦了?
可……可自己是猫啊,猫就是天性如此的不对么?
超乎寻常的委屈起来了,松开了拽着那家伙衣袖的手,荧惑向后退了半步,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像是惶惑,又像是失望。
那只猫慢慢缩了回去,抱着膝盖团在青石板上,□裸的身体有点发抖。
“你……”那样子让白长庚差点就又动了恻隐之心,好像自己确实吓着了那只已经发不出妖力来的猫,原来,没了力量,这家伙竟然如此容易被打败。霎时间,辰的话又灌进了耳膜,丹朱耗费近百年才勉强算是复原了力量的事儿让他始终耿耿于怀。地仙的力量本身就不是多么强大,尚且用了那么久,那,这几千年修行的猫妖若是被他的神力啮噬了,恐怕要远比现在这样丧失力量更惨痛吧……
要是真到了那个地步……
不,不行,决不能到那个地步才后悔。
白长庚闭上眼一声叹,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堵着气,伤了自尊,却还是偷偷抬起眼皮瞧着他的荧惑,咬着牙违着心开了口:
“……时方才那种事,以后不会再有了,神妖殊途,我不想伤了你。再忍耐最后一天,就最后一天,若是毒性不曾发作,我就送你回辰身边去。”
【】
白长庚最终还是在天还没黑下来之前,就出了洞府。
外头一片车水马龙。
正是临近下班的时段,风固然冷,但是并不见行人减少,隐了身形移动方位,站在大剧院的顶子上,他隔着长安街,看着斜对面那一片红墙绿瓦。
自己还曾经和那无法无天的猫妖在禁宫之内打斗过呢,那家伙附在了铜狮子身上,差点儿踩断了他的翅膀。这就是不久前的事儿,想来格外清晰历历在目,可为何,就在短短的几天后,事情就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了呢?
那只猫没了力量,没了搞怪作恶的本事,只有他本身而来的那种高傲与任性还在,然后,这高傲的任性的猫,在面对自身生理变化慌乱无措中,哭着向他求救……
他帮了他,违背天理伦常,与刚刚下过的誓言,帮了他,碰了他,抱了他。自己明明答应了辰要恪守原则不动荧惑一丝一毫的,那神妖殊途四个字还那么新鲜的印在自己脑子里的,可为什么那时候,面对着那么一双眼,他就转瞬间丢掉了神格,成了自己原则的背弃者呢?
也许他白长庚真的不配做神明吧。
叹了口气,他略作思虑之后抬起右手,扼住自己的左腕,几句短短的咒词过后,一个像是蘸了浓墨按上去的乌黑的掌纹便留在了略浅的皮肤上。
拽了拽袖子盖住手腕,白长庚再次隐了身形,借着那亮白色的光移动方位,随风直向着地安门赶了过去。
在鼓楼的檐角居高临下看着那一片搜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一丁点蛛丝马迹的水域,他脑子里有些混乱。这迷途鬼究竟在何方呢?八臂哪吒城总共也没有多大的面积,沧海桑田,现今仅存的可以藏匿的天然水域也就只有这几处了,莫非那恶鬼聪明到可以感觉出异动灵气,然后在他和辰到来之前就溜之大吉?
不应该啊……那样的话,哪儿还是鬼,简直就成了神魔了。
白长庚仔细思索,想着自己究竟还有什么地方存在漏洞,一边考虑着一边让极具穿透力的视线在城内游走,然后,他在将正南方紫禁城周围那一圈完全被他忽视掉的筒子河纳入视线中时,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啊……他竟然忘了这也是“水域”的!
虽然来自人工,虽然环绕着禁城,虽然太过平静寂寥,太过工整,太过雕琢……可终究还得算是水域啊!这片完全笼罩在皇宫帝王之气的余威之下,自古以来就没有灵兽看管的水,不正是藏匿恶灵的好地方么?只要那恶灵足够强大,便完全不会惧怕那辟邪的红墙,若是那样……
“必须去看看!”低声念叨着,白长庚瞬间化为翼狼,准备直奔目标而去。
不过,他没来得及扇动翅膀,因为背后一个打趣般的声音传了过来。
“怎么着啊~白衣神大人,想独自行动独揽大功么?”
吓了一跳,猛回过头,那飘悠悠悬在半空的银色的大猫,正是不知何时就出现了的辰。
他并非第一次看见辰的本体。那么一只狮子般的银白色妖兽,闪着一双冰蓝的眼,周身环绕着时隐时现的幽幽磷火,这与文殊菩萨的坐骑相比都更胜一筹的家伙,就是荧惑那最爱吞噬亡灵,恼怒起来可以顷刻间烧毁半座城池的哥哥。
“你……为何突然以本体示人?”白长庚转过身来,重新幻回人形。
“偶尔锻炼一下也无可厚非吧~”悬空端坐着的大猫终于像是猫该有的表现那般用前爪蹭了蹭耳朵与脸颊,“总不能老是人的模样,不然兴许哪天都忘了本体的存在了。”
“笑话。”无奈的笑了笑,白长庚开口谈正事,“我刚才说,想去那筒子河看看,现在还没查过的水域,就只有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