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如斯脆弱的时刻,青衣旧裳的世子嘉宾,依旧是满目清华,谦谦君子满树芬芳。花开一树,他脚下一片芳菲残红。
“可是阿兄,有些人喜欢金,有些人喜欢银,有些人喜欢翡翠珊瑚,但也有人喜欢抱着石头走天下,那样她才会什么都不怕啊!”黑白分明的凤眼水雾迷蒙,波光粼粼,碎金闪闪。
他心中微颤。
“玥玥,这天下的人,都需要为自己负责。世人不知死活,自找的痛苦,我不屑怜悯,也不会在意。可是你不同,你刚出生不久时我来探望你,你张开眼睛,两只小小的凤眼里全是灿烂光华,又小有皱的身体像一颗神珠一样熠熠生辉。从此,我心底就一直唤你玥玥。你该是可以任性流转光华肆意播撒光辉的神珠,你可以任性,你可以不用为自己负责。你可以不必委屈自己,你可以撒娇耍赖,即使你捅破了天,还有我替你撑起来。你是我郗嘉宾的妹妹,你自找的痛苦我不怜悯,是因为我只会心疼。你明白么?”
正文对弈文度
作者:王平子更新时间:2012-03-3019:56
这一日,郗道茂兴冲冲地冲到郗超的书房,却发现书房里竟然有两个人。
他立于窗前,背影如修竹冉冉,旧裳随风飘动,如墨青丝与衣袖一起飘舞。
另一人一身上等丝绸的月白外袍,牡丹花白滚边,精致非常。
他脸色白净,没有傅粉,脸型方正,活脱脱一个俊逸非凡的贵族佳公子。
两人听见她蹦入房间的声响,齐齐看来。
她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圆圆的丫鬟髻,低头,黑白分明的凤眼却灵动非常,眼波流转,正是在朝郗超的方向偷瞄。
郗超察觉到她跳脱的眼光,看着那个低着头,藏着衣襟内的小脚却在暗暗地翻转,然后回复原状,再翻转,再回复原状。
淘气!他却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春过青山的温暖,风过清泉的柔情。
千种风华,万种风情,这一笑山水温柔,他眼里摇曳的莲华亭亭净植的千万朵莲华却惊了王坦之的眼。
盛德绝伦郗嘉宾,温润如玉,如兰如芷,谦和有礼,可惜骨子里最是冷情孤傲。
他竟然能这样笑!
不过,王坦之毕竟是王坦之。只是一瞬,他便收回了惊愕。
“嘉宾,这是?”王坦之打破那两人之间的脉脉温情。
“家妹道茂。”郗超微笑道。这一笑如朗风明月,坦荡非常,却分明与片刻之前不同。
“阿茂,这位是为兄好友王文度”
郗道茂正了正颜色,规规矩矩地给他行了个礼,道,“王世兄,久仰。”
王坦之敛襟行礼,“小娘子,幸会。”
王坦之的声音里多了分玩味,“怎么,嘉宾提过我?”
“未曾。”郗道茂笑答。
“小娘子身在内宅,如何得知我这个人,又是如何久仰?”
郗道茂看看郗超,又悄悄瞥了眼王文度。
青衫被微风吹得飘起来,风过袍袖,带来他身上淡雅的馨香,一点杜若,一点兰芷,还有一点他独有的体香。
如此熟悉,如此熨帖。
他的目光如澹澹流水滑过心田,阿茂突然觉得自己又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了。江左独步王文度,是来往家中的名士亲朋挂在嘴边的人物,阿茂都快听得耳朵出茧子了,怎么会不知道。不过他既然存心要摆出谦让的态度,她就让他意想不到!
“世兄既然知道,何苦拆穿阿茂?”
她抬眸看向王坦之,黑白分明的潋滟凤眼波光流转,处处碎金在水面上闪耀,语调带着浓浓委屈,大眼睛里却全是笑意浅浅。
好一个无法无天的小娘子!竟然是在取笑于他!
于是他看向郗超,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竟然也不管束一番。
察觉到好友恼怒的目光,郗超无法,只好对他道:“无法,阿茂被我宠坏了,无法无天。”
阿茂巴巴地跑到郗超身旁,拽了拽他的袖子,转过头来对王坦之笑道:“阿兄,世兄宽宏大量,定不会与我计较的。”
说罢,还重重地点了点她玲珑可爱的脑袋。
敢情,若是他计较她的调笑便是不够宽宏大量了?
王坦之苦笑,玄谈之时,除了嘉宾,甚少有能让他让步之人。就是谢安石,他也未尝在其面前示弱。如今,遇到了真正胡搅蛮缠之人,却只能服软认输了。
“自然,世兄如何会与你生气。”他也不怒不笑,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阿兄,你们今日有要事?”
“无他,文度今日甚有兴致,便来与我切磋棋艺。”
“哦?世兄想下棋?可否与阿茂对弈一盘?”
王坦之看着眼前玲珑可爱晶莹剔透的玉人儿,长长的睫毛如羽扇般扑闪扑闪,让人联想到幼时坐在荷塘边,夏日细雨前,黄昏的橘红灯光疏影里纷飞的蜻蜓莹润的翅膀。
无来由的让人心中一暖。
“好,今日我就来会一会你这小棋手。”
“阿茂!”郗超朝她皱眉。
阿茂撇撇樱桃小嘴,不理会他的警告。她是臭棋篓子,就不能会一会这个江左独步王文度?
黑白棋子,触手冰凉。郗道茂一心只盯着棋局。王坦之性情稳重,他下的很多棋子,一开始看上去好像完全没有道理,可是总会在郗道茂不经意的时候起到作用。郗道茂一路横冲直撞,一心求胜,虽然和王坦之棋艺相差甚多,却显然和他平时对弈的对手不同,故而这一局也是下了很久才有了胜负之分。
王坦之虽是对弈,神态仍是端正,笑道,“小娘子,如果我没算错的话,这一局,应是赢了你九个子。”